八里河景区历史人文-管仲介绍

管仲(?—前645年)，名夷吾，字仲，又称管敬仲。周王同族姬姓之后，生于颍上(颍水之滨)。春秋时杰出的政治家、著名的军事家、军事改革家，以其卓越的谋略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第一个霸主。管仲的言论见《国语•齐语》。另有《管子》一书传世。

管仲家贫，自幼刻苦自学，通“诗”、“书”，懂礼仪，知识丰富，武艺高强。他和挚友鲍叔牙分别做公子纠和公子小白的师傅。齐襄公十二年(前686年)，齐国动乱，公孙无知杀死齐襄王，自立为君。一年后，公孙无知又被杀，齐国一时无君。逃亡在外的公子纠和小白，都力争尽快赶回国内夺取君位。管仲为使纠当上国君，埋伏中途欲射杀小白，箭射在小白的铜制衣带钩上。小白装死，在鲍叔牙的协助下抢先回国，登上君位。他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齐桓公。桓公即位，设法杀死了公子纠，也要杀死射了自己一箭的仇敌管仲。鲍叔牙极力劝阻，指出管仲乃天下奇才，要桓公为齐国强盛著想，忘掉旧怨，重用管仲。桓公接受了建议，接管仲回国，不久即拜为相，主持政事。管仲得以施展全部才华。

起初，管仲向桓公提出修好近邻、先内后外、待时而动的治国求霸之策，而桓公未听其言，于次年轻率攻鲁，在长勺之战中被鲁军击败。

战后，为使齐国尽快富强起来，达到民足、国富、兵强，管仲进行了一系列改革。

在经济方面，他强调“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认为国家能否安定，人民能否守法，都与经济是否发展密切相关。他废除了齐国仍保留的公田制，实行按土地肥瘠定赋税轻重的土地税收政策，使赋税趋于合理，提高了人民生产的积极性。设盐官煮盐，设铁官制农具，发展渔业，由国家铸造钱币调节物价，推动商品流通；鼓励商民与境外的贸易。齐国的经济得到很快发展。

在政治方面，整顿行政区划和机构。把国都划分为21个乡。其中工商乡6个，乡民专营本业，不服兵役，农乡15个，乡民平时种田，战时当兵。国都以外划分为邑、卒、乡、县，均设官员管理。10县为1属，全国共有5属，设5位大夫管理。每年初，5位大夫要向国君报告属内情况。这就形成了对全国的统治。

在军事方面，管仲认为兵在精不在多，强调寓兵于农，把行政上的保甲制度同军队组织紧密结合起来。在农乡，5家为1轨，10轨为1里，4里为1连，10连为1乡，5乡为1军。每家出1人当兵，1军为l万人。全国有3军，国君自率1军，二位上卿各率1军。每年春秋通过狩猎训练军队，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齐国由于管仲实行改革，很快强盛起来。管仲又向齐桓公提出了实现在中原称霸的谋略，即“尊王攘夷”。所谓“尊王”，就是拥护周王室。那时，西周王室衰微，造成列国互相争战。首先举起尊王的旗帜，就能借周天子之命，名正言顺地得到盟主的地位。所谓“攘夷”，是指当时我国北方的狄人和戎人借中原各国争战之机内侵，对各国造成严重威胁，领头伐夷就能得到各国的拥戴。

齐桓公三十四年(前652年)，周惠王去世。齐桓公会同各诸侯国拥立太子郑为天子，这就是周襄王。周襄王即位后，派人送祭肉给桓公以示嘉奖。桓公在葵丘(今河南考城附近)召集各诸侯国会盟，举行受赐典礼，并依据管仲的建议，订立了盟约。至此，齐桓公在管仲辅佐下，先后主持了三次武装会盟、六次和平会盟，还辅助王室一次，史称“九会诸侯，一匡天下”，成为公认的霸主。管仲为创立霸业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因有殊勋于齐，被桓公尊为仲父。

管仲,春秋时齐国政治家。名夷吾，字仲，亦称管敬仲。据说他早年经营商业，后从事政治活动。在齐国公子小白（即齐桓公）与公子纠争夺君位的斗争中，管仲曾支持公子纠。小白取得君位后，不计前嫌，重用管仲；管仲亦辅佐齐桓公，施行改革。在政治上，他推行国、野分治的参国伍鄙之制，即由君主、二世卿分管齐国，并在国中设立各级军事组织，规定士、农、工、商各行其业；在经济上，实行租税改革，对井田“相地而衰征”（见先秦租税），并采取了若干有利于农业、手工业发展的政策。

在国内政治经济形势得到稳定和改善的基础上，管仲积极促使齐桓公采取尊王攘夷、争取与国的方针，以建立霸权。所谓“攘夷”，是对侵占华夏地区的戎、狄进行抵御。前649年，扬拒泉皋之戎入侵王室地区。此后二年，以齐为首的诸侯国派兵戍守王都。前644年，山戎伐燕，齐军救燕。前661年狄人攻邢（今河北邢台境内），次年灭卫（今河南淇县）。其后二年，以齐为首的诸侯国恢复卫国，另建卫都于楚丘（今河南滑县东）。所谓“尊王”，即尊崇周王的权力。前655年，齐军与诸侯军伐楚，迫使楚国向王室贡送蚕丝（一说为包茅）。在葵丘之会的盟辞中，有诛不孝、无得更易太子、不允许以妾为嫡妻、不得私自分封国邑等条文，目的皆在于维护周天子下的宗法制度。所谓争取与国，是运用军事、经济手段来取得中小诸侯国的支持。谭（今山东济南东）、遂（今山东肥城西南）等国曾藐视齐国，被齐灭掉。服从者来朝聘，齐取厚报。前651年，由齐国召集葵丘之会，确定诸侯国间不得筑堤防雍水来危害邻国，不得有意不卖给邻国粮食。

管仲的对内、对外政策，将守旧与革新结合为一体，具有明显的两重性、过渡性。但他毕竟辅佐齐桓公，建立了霸业。

管仲（ ?-公元前645年）

名夷吾，又名敬仲,字仲，春秋时期齐国著名的政治家，颍上(今安徽颍上县)人。管仲少时丧父，老母在堂，生活贫苦，不得不过早地挑起家庭重担，为维持生计，与鲍叔牙合伙经商后从军，到齐国，几经曲折，经鲍叔牙力荐，为齐国上卿（即丞相），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霸主。

管仲注重经济，反对空谈主义，主张改革以富国强兵，他说：“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授权让他主持一系列政治和经济改革：在全国划分政区，组织军事编制，设官吏管理；建立选拔人才制度，士经三审选，可为“上卿之赞”（助理）；按土地分等征税，禁止贵族掠夺私产；发展盐铁业，铸造货币，调剂物价。管仲改革的实质，是废除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管仲改革成效显著，齐国由此国力大振。对外，管仲提出“尊王攘夷”，联合北方邻国，抵抗山戎族南侵。这一外交战略也获得成功。后来孔子感叹说：“假如没有管仲，我也要穿异族服装了”。

管仲之所以能相齐成霸，是与鲍叔牙的知才善荐分不开的。管仲晚年曾感动地说：“我与鲍叔牙经商而多取财利，他不认为我贪心；同鲍叔牙谋事，我把事情办糟了，他不认为我愚蠢；我三次从阵地上逃跑，他不认为我胆小怕死；我做官被驱逐，他不认为我不肖；我辅佐公子纠败而被囚忍辱，他不认为我不知羞耻……。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管仲的著作，收入《国语•齐语》和《汉书•艺文志》。《管子》共24卷，85篇，今存76篇，内容极丰，包含道、名、法等家的思想以及天文、舆地、经济和农业等方面的知识，其中《轻重》等篇，是古代典籍中不多见的经济文作，对生产、分配、交易、消费、财政、等均有论述，是研究我国先秦农业和经济的珍贵资料。

管仲的传记，载於《史记•管晏列传》。

管仲--辅佐齐桓公创立霸业  2003-6-18 管仲是春秋时期的大政治家。他处的时代正是列国并峙，互相征战不休。当时在黄河下游比较活跃的大国有齐、鲁、郑、宋、卫；小国有邢、遂、谭、纪、杞。大国又分两派，一派是郑、齐、鲁，一派是宋、卫。小国也附属在各个大国一边。两派的力量以郑、齐、鲁为强。由于郑国发生内乱，渐渐中衰，齐国慢慢强大，逐渐成了各国的霸主。

此时，边境的各族也都发展起来。北方的狄人开始南下，成为中原各国的严重威胁。西方的戎人也开始东进，戎国经常侵犯鲁国和曹国，北戎又侵犯郑国，山戎又进攻燕国，伊洛之戎又进攻周王室。而南方的蛮人也跃跃欲试，想要北上。 边境民族内侵，与周王室的衰弱是分不开的。在春秋之初周王还有些威信，自从鲁桓公五年(前707年)周郑绪葛之战，周桓王的肩被郑祝聃射中，王师大败。此后周王室就一蹶不振。齐襄公四年(前694年)周王室发生内乱，庄王杀了周公黑肩。

晋献公二年(前675年)，周王室的芜国、边伯、鲁父、子禽、祝危等大夫叛乱，后经郑、虢出面调解才平息。周惠王为了报答郑、虢，将虎牢以东送给郑国，把酒泉送给虢国。于是王畿越来越小，威信也就越来越低。 管鲍之交 各保其主 管仲，又名夷吾，也称敬仲，颍上(今安徽颍上县)人。他的祖先是姬姓的后代，与周王室同宗。父亲管庄是齐国的大夫，后来家道中衰，到管仲时已经很贫困。为了谋生，管仲做过当时认为是微贱的商人。他到过许多地方，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见过许多世面，从而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他几次想当官，但都没有成功。管仲有位好朋友鲍叔牙，两人友情很深。他们俩一起经商。在经商时赚了钱，管仲总是多分给自己，少分给鲍叔牙。而鲍叔牙对此从不和管仲计较。对此人们背地议论说，管仲贪财，不讲友谊。鲍叔牙知道后就替管仲解释，说管仲不是不讲友谊，只贪图金钱。他这样做，是由于他家贫困。多分给他钱，是我情愿的。管仲三次参加战斗，但三次都从阵上逃跑回来。因此人们讥笑他，说管仲贪生怕死，没有勇敢牺牲的精神。鲍叔牙听到这讥笑后，深知这不符合管仲的实际情况，就向人们解释说，管仲不怕死，因为他家有年迈的母亲，全靠他一人供养，所以他不得不那样做。管仲同鲍叔牙的友谊非常诚挚，他也多次想为鲍叔牙办些好事，不过都没有办成；不但没有办成，反给鲍叔牙造成很多新困难，还不如不办好。因此人们都认为管仲没有办事本领，鲍叔牙却不这样看，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朋友管仲是个很有本领的人。事情所以没有办成，只是由于机会没有成熟罢了。在长期交往中，他们两人结下了深情厚谊，管仲多次对人讲过：生我的是父母，知我的是鲍叔牙。

公元前674年，齐僖公驾崩，留下三个儿子，太子诸儿、公子纠和小白。齐僖公死后，太子诸儿即位，是为齐襄公。太子诸儿虽然居长即位，但品质卑劣，齐国前途令国中老臣深为忧虑。当时，管仲和鲍叔牙分别辅佐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一双好友，给两个公子当师傅，实为美谈。不过鲍叔牙当初对齐僖公令其辅佐公子小白很不满意，常常称病不出，‘因为他认为“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国君知道小白将来没有希望继承君位，又以为他没有才能，才让他辅佐小白。而管仲却不以为然，当他了解内情后，劝导鲍叔牙说：“国内诸人因厌恶公子纠的母亲，以至于不喜欢公子纠本人，反而同情小白没有母亲。将来统治齐国的，非纠即白。：公子小白虽然没有公子纠聪明，而且还很性急，但却有远虑。不是我管仲，无人理解公子小白。公子纠即使日后废兄立君，也将一事无成。到时不是你鲍叔牙来安定国家，还有谁呢?”这样，鲍叔牙听从了管仲的意见，出来接受任命，竭力尽心侍奉小白。 不久，齐襄公与其妹鲁桓公的夫人文姜秘谋私通，醉杀了鲁桓公。对此，具有政治远见的管仲和鲍叔牙都预感到齐国将会发生大乱。所以他们都替自己的主子想方设法找出路。公子纠的母亲是鲁君的女儿，因此管仲和召忽就保护公子纠逃到鲁国去躲避。公子小白的母亲是卫君的女儿，卫国离齐国太远，所以鲍叔牙就同公子小白跑到齐国的南邻莒国去躲避。公子纠和公子小白去的地方虽然一南一西，打算却都是一个，都是静观事态的发展，伺机而动。 齐襄公十二年(前686年)，齐国内乱终于爆发。齐襄公叔伯兄弟公孙无知因齐襄公即位后废除了他原来享有的特殊权利而恼怒，勾结大夫闯入宫中，杀死齐襄公，自立为国君。公孙无知在位仅一年有余，齐国贵族又杀死公孙无知，一时齐国无君，一片混乱。两个逃亡在外的公子，一见时机成熟，都想急忙设法回国，以便夺取国君的宝座。齐国在公孙无知死后，商议拥立新君的各派势力中，正卿高溪势力最大，他和公子小白自幼相好。高溪又同另一个大夫国氏勾结，暗中派人急去莒国请公子小白回国继位。公子小白接信后又和鲍叔牙仔细分析国内形势，然后向莒国借了兵车，日夜兼程回国。鲁庄公知道齐国无君后，也万分焦急，立即派兵护送公子纠回国。后来发现公子小白已经先出发回国。管仲于是决定自请先行，亲率30乘兵车到莒国通往齐国的路上去截击公子小白。人马过即墨30余里，正遇见公子小白的大队车马。管仲非常沉着，等公子小白车马走近，就操起箭来对准射去，只听哨啷一声，一箭射中，公子小白应声倒下。管仲见公子小白已射死；就率领人马回去。其实公子小白没有死，管仲一箭射中他的铜制衣带勾上，公子小白急中生智装死倒下。经此一惊，公子小白与鲍叔牙更加警惕，飞速向齐国挺进。当他们来到临淄时，由鲍叔牙先进城里劝说，齐国正卿高氏和国氏都同意护立公子小白为国君，于是公子小白就进城，顺利地登上君位，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齐桓公。 齐桓公即位后，急需找到有才干的人来辅佐，因此就准备请鲍叔牙出来任齐相。鲍叔牙诚恳地对齐桓公说：臣是个平庸之辈，现在国君施惠于我，使我如此享受厚育，那是国君的恩赐。若把齐国治理富强，我的能力不行，还得请管仲。齐桓公惊讶地反问道：“你不知道他是我的仇人吗?鲍叔牙回答道：“客观地说，管仲，天下奇才。他英明盖世，才能超众。”齐桓公又问鲍叔牙：“管仲与你比较又如何?”鲍叔牙沉静地指出：“管仲有五点比他强。宽以从政，惠以爱民；治理江山，权术安稳；取信于民，深得民心；制订礼仪，风化天下；整治军队，勇敢善战。”鲍叔牙进一步谏请齐桓公释掉旧怨，化仇为友，并指出当时管仲射国君，是因为公子纠命令他干的，现在如果赦免其罪而委以重任，他一定会象忠于公子纠一样为齐国效忠。 管仲与公子纠一伙认为公子小白已死，再没有人与他争夺君位，也就不急于赶路。六天后才到齐国。一到齐国，没想到齐国已有国君，新君正是公子小白。鲁庄公得知齐国已有新君后气急败坏，当即派兵进攻齐国，企图武装干涉来夺取君位。齐桓公也不示弱，双方在乾时会战，结果鲁军大败，公子纠和管仲随鲁庄公败归鲁国。齐军乘胜追击，进入鲁国境内。齐桓公为绝后患，遣书给鲁庄公，叫鲁国杀公子纠。交出管仲和召忽。否则齐军将全面进攻鲁国。鲁庄公得知后与大夫施伯商量，施伯认为齐国要管仲不是为了报仇雪恨，而是为了任用他为政。因为管仲的才干世间少有，他为政的国家必然会富强称霸。假如管仲被齐国任用，将为鲁国的大患。因此施伯主张杀死管仲，将尸首还给齐国。鲁庄公新败，闻齐国大兵压境，早吓得心颤胆寒，没有听施伯的主张。在齐国压力下，杀死公子纠，并将管仲和召忽擒住，准备将二人送还齐桓公发落，以期退兵。召忽为了表达对公子纠的忠诚而自杀。死之前对管仲说：“我死了，公子纠可说是有以死事之的忠臣了；你活着建功立业，使齐国称霸诸侯，公子纠可说是有生臣了。死者完成德行，生者完成功名。死生在我二人是各尽其份了，你好自为之吧。” 管仲抱着“定国家，霸诸侯”的远大理想，被装入囚车，随使臣回国。在回齐国的路上，管仲生怕鲁庄公改变主意，为了让役夫加快赶路，就心生一计，即兴编制了一首悠扬激昂的黄鹄之词，用唱歌给他们解除疲劳为名，教他们唱歌。他们边走边唱，越唱越起劲，越唱走的越快，本来两天的路程，结果一天半就赶到了。鲁庄公果然后悔，管仲乃天下奇才，若大用于齐，齐桓公无疑如虎添翼，不如先除掉此患。待他醒悟过来派兵追赶时，早已来不及了。 管仲一路恐慌，最后平安到了齐国，鲍叔牙正在齐国边境堂阜迎接他。老友相逢，格外亲切。鲍叔牙马上命令打开囚车，去掉刑具，又让管仲洗浴更衣，表示希望能辅助齐桓公治理国家。稍事休息后，管仲对鲍叔牙说：“我与召忽共同侍奉公子纠，既没有辅佐他登上君位，又没有为他死节尽忠，实在惭愧。现在又去侍奉仇人，那该让天下人多么耻笑呀!”鲍叔牙诚恳地对管仲说：“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倒说起糊涂话来。做大事的人，常常不拘小节；立大功的人，往往不需他人谅解。你有治国的奇才，桓公有做霸主的远大志愿，如你能辅佐他，日后不难功高天下，德扬四海。” 奇策治国 尊王攘夷 作好管仲的工作后，鲍叔牙赶回临淄，向齐桓公报告。经鲍叔牙的建议，齐桓公同意选择吉祥日子，以非常隆重的礼节，亲自去迎接管仲，以此来表示对管仲的重视和信任。同时也让天下人都知道齐桓公的贤达大度。此后，齐桓公经常同管仲商谈国家大事。一次齐桓公召见管仲，首先把想了很久的问题摆了出来。“你认为现在的国家可以安定下来吗?”管仲通过这个阶段的接触，深知齐桓公的政治抱负，但又没有互相谈论过，于是管仲就直接了当地说：“如果你决心称霸诸侯，国家就可以安定富强，你如果要安于现状，国家就不能安定富强。”齐桓公听后又问：“我现在还不敢说这样的大话，等将来见机行事吧!”管仲被齐桓公的诚恳所感动，他急忙向齐桓公表示：“君王免臣死罪，这是我的万幸。臣能苟且偷生到今天，不为公子纠而死，就是为了富国家强社稷；如果不是这样，那臣就是贪生怕死，一心为升官发财了。”说完，管仲就想告退。齐桓公被管仲的肺腑之言所感动，便极力挽留，并表示决心以霸业为己任，希望管仲为之出力。 后来，齐桓公又问管仲，“我想使国家富强、社稷安定，要从什么地方做起呢?”管仲回答说：“必须先得民心。”“怎样才能得民心呢?”齐桓公接着问。管仲回答说：“要得民心，应当先从爱惜百姓做起；国君能够爱惜百姓，百姓就自然愿意为国家出力。”“爱惜百姓就得先使百姓富足，百姓富足而后国家得到治理，那是不言而喻的道理。通常讲安定的国家常富，混乱的国家常贫，就是这个道理。”这时齐桓公又问：“百姓已经富足安乐，兵甲不足又该怎么办呢?”管仲说：“兵在精不在多，兵的战斗力要强，士气必须旺盛。士气旺盛，这样的军队还怕训练不好吗?”齐桓公又问：“士兵训练好了，如果财力不足，又怎么办呢?”管仲回答说：“要开发山林、开发盐业、铁业，发展渔业，以此增加财源。发展商业，取天下物产，互相交易，从中收税。这样财力自然就增多了。军队的开支难道不就可以解决吗?”经过这番讨论，齐桓公心情兴奋，就问管仲：“兵强、民足、国富，就可以争霸天下了吧?”但管仲严肃地回答说：“不要急，还不可以。争霸天下是件大事，切不可轻举妄动。当前迫切的任务是百姓休养生息，让国家富强，社会安定，不然很难实现称霸目的。”由于管仲系统地论述了治国称霸之道，使齐桓公的全部问题都迎刃而解，不久就拜管仲为相，主持政事，为表示对管仲的尊崇，称管仲为仲父。 管仲为齐相后，根据当时形势，对齐国进行了了一系列改革。 在行政方面：划分和整顿行政区划和机构，把国都划分为六个工商乡和十五个士乡，共二十一个乡。十五个士乡是齐国的主要兵源。齐桓公自己管理五个乡，上卿国子和高子各管五个乡。把国政分为三个部门，制订三官制度。官吏有三宰。工业立三族，商业立三乡，川泽业立三虞，山林业立三衡。郊外三十家为一邑，每邑设一司官。十邑为一卒，每卒设一卒师。十卒为一乡，每乡设一乡师。三乡为一县，每县设一县师。十县为一属，每属设大夫。全国共有五属，设五大夫。每年初，由五属大夫把属内情况向齐桓公汇报，督察其功过。于是全国形成统一的整体。 军队方面，管仲强调寓兵于农，规定国都中五家为一轨，每轨设一轨长。十轨为一里，每里设里有司。四里为一连，每连设一连长。十连为一乡，每乡设一乡良人，主管乡的军令。战时组成军队，每户出一人，一轨五人，五人为一伍，由轨长带领。一里五十人，’五十人为一小戍，由里有司带领。一连二百人，二百人为一卒，由连长带领。一乡二千人，二千人为一旅，由乡良人带领。五乡一万人，立一元帅，一万人为一军，由五乡元帅率领。齐桓公、国子、高于三人就是元帅。这样把保甲制和军队组织紧密结合在一起，每年春秋以狩猎来训练军队，于是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同时又规定全国百姓不准随意迁徙。人们之间团结居住，做到夜间作战，只要听到声音就辨别出是敌我；白天作战，只要看见容貌，大家就能认识。 为了解决军队的武器，规定犯罪可以用盔甲和武器来赎罪。犯重罪，可用甲与车戟赎罪。犯轻罪，可以用值与车戟赎罪。犯小罪，可以用铜铁赎罪。这样可补充军队的装备不足。 在经济方面，管仲提出“相地而衰”的土地税收政策，就是根据土地的好坏不同，来征收多少不等的赋税。这样使赋税负担趋于合理，提高了人民的生产积极性。又提倡发展经济，积财通货，设“轻重九府”，观察年景丰歉，人民的需求，来收散粮食和物品。又规定国家铸造钱币，发展渔业、盐业，鼓励与境外的贸易，齐国经济开始繁荣起来。 由于管仲推行改革，齐国出现了民足国富、社会安定的繁荣局面，齐桓公对管仲说：“现在咱们国富民强，可以会盟诸侯了吧?”管仲谏阻道：“当今诸侯，强于齐者甚众，南有荆楚，西有秦晋，然而他们自逞其雄，不知尊奉周王，所以不能称霸。周王室虽已衰微，但仍是天下共主。东迁以来，诸侯不去朝拜，不知君父。您要是以尊王攘夷相号召，海内诸侯必然望风归附。” 管仲说的“尊王攘夷”，就是尊重周朝王室，承认周天子的共同领袖的地位；联合各诸侯国，共同抵御戎、狄等部族对中原的侵扰。攘夷于外，必须尊王。尊王成为当时一面正义旗帜。 齐桓公二年(前684年)，齐桓公借报收纳公子纠之仇，出兵伐鲁。当时鲁国刚被齐国打败不久，元气尚未恢复，齐兵压境，举国上下一片恐慌。恰巧鲁国曹刿出来为鲁庄公出谋献计，在长勺(今山东莱芜东北)把齐国打败。鲁国胜利后又去侵犯宋国、齐国为了报复长勺之败，又勾结宋国来攻打鲁国。由于鲁庄公采纳大夫公子偃的建议，在秉丘(今山东巨野西南)打败宋军。宋军一败，齐军自然也就撤走。次年，宋国为了昭雪秉丘之耻，又兴兵攻鲁，鲁庄公发兵抵抗，趁宋兵还没站住阵脚就发动猛攻，结果宋国被打得惨败。宋国连．吃败仗，国内又发生内乱。大夫南宫长万杀了新立的郑闵公，不久宋贵族又杀了南宫父子。宋国的内乱，鲁国的战败，使他们的力量大为削弱。 谭国(今山东济南东)是齐国西邻的小国。齐桓公出奔时曾经过这里，当时谭国君对齐桓公很不礼貌，齐桓公继位，谭国也没派遣使臣祝贺。按照春秋的礼法，象谭国这样失礼，遭到谴责是自然的。齐桓公对此极为不满，因此管仲建议出兵问罪。谭国本来很小，力量十分微弱，怎能经受齐国大兵的进攻。结果很快就被齐国消灭。齐国没费力气消灭了谭国，扩大了国土。齐桓公五年(前681年)，在管仲的建议下，齐国与宋、陈、蔡、郑等国在齐的北杏(今山东聊城东)会盟，商讨安定宋国之计。遂国(今山东肥城南)也被邀请，但没有参加。管仲为了提高齐国的威望，就出兵把遂国消灭。鲁国本来比较强大，但因接连被齐国打败，又看到诸侯国都服从齐国，不服从齐国的遂、谭两国又被消灭，所以也屈服了齐国。不久，齐国与鲁国和好，在柯(今山东东阿西南)会盟。这次会盟很隆重，会场布置庄严。修筑高坛，两边大旗招展，甲士列士，十分威武。齐桓公和管仲正坐坛上。，就在这次会盟中，发生了著名的曹沫劫盟事件。会盟规定，只许鲁君一人登坛，其余随员在坛下等候。当鲁庄公与卫士曹沫来到会场，将要升阶入坛时，会盟宾相告诉他，不准曹沫升坛。曹沫戴盔披甲，手提短剑紧跟鲁庄公身后，对宾相瞪大圆眼，怒目而视，眼角几乎都要瞪裂了，吓得宾相后退几步，鲁庄公与曹沫就顺阶入坛。鲁庄公与齐桓公经过谈判，然后准备歃血为盟，正在这时，曹沫突然拔剑而起，左手抓住齐桓公的衣袖，右手持短剑直逼齐桓公。顿时齐桓公左右被吓的目瞪口呆。此时管仲沉着勇敢，急忙插进齐桓公与曹沫中间，用身体保护住齐桓公，然后问“将军要干什么?”曹沫正然道：“齐强鲁弱，大国侵略鲁国，欺人太甚。现在鲁国城破墙毁，几乎快要压到齐国。请考虑怎么办?”齐桓公见形势不妙，马上答应归还占领的鲁国土地。诺约草成，曹沫收剑徐步回位，平息如初，谈笑如故。会盟结束，鲁国君臣胜利回国。齐桓公君臣却愤愤不乐，许多人都想毁约，齐桓公也有这种想法。管仲不同意毁约，劝说齐桓公：“毁约不行，贪图眼前小利，求得一时痛快，后果是失信于诸侯，失信于天下。权衡利害，不如守约，归还占领的鲁国国土为好。”齐桓公听取了管仲的意见。不久宋国叛齐，次年齐桓公邀请陈、曹出兵伐宋，又向周王室请求派兵伐宋。周王室派大臣单伯带领王师，与三国军队共同伐宋，结果宋国屈服了。 这时，鲁、宋、陈、蔡、卫都先后屈服齐国，谭、遂两国早已消灭，只有郑国还在内乱。管仲因此建议齐桓公出面调解郑国内乱，以此来提高齐国的地位，加速实现做霸主的目的。郑国自厉公回国杀了子仪，又杀了恩人傅瑕，逼死大夫原繁，登位称君后，为巩固君位，就要联合齐国。管仲抓住这一时机，建议齐桓公联合宋、卫、郑三国，又邀请周王室参加，于齐桓公六年：(前680年)在鄄(今山东鄄城)会盟。’第二年齐桓公又以自己名义召集宋、陈、卫、郑又在鄄会盟。这次会盟开的很成功，取得圆满成果。从此齐桓公已成为公认的霸主。 晋献公十年(前667年)冬，齐桓公见郑国已屈服于齐国，就召集鲁、宋、陈、卫、郑、许、滑、滕等国君，又在宋国的幽会盟。周惠王也派召伯参加。这是一次空前盛会，几乎全部中原国家都参加了这次会盟。在这次盟会上，周天子的代表召伯又以天子的名义，向齐桓公授予侯伯的头衔。从此齐桓公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霸主。

晋献公十五年(前662年)鲁国发生内乱，鲁庄公死后，鲁闵公即位，不久被庆父杀死，鲁僖公即位，庆父畏罪自杀。僖公为了巩固君位，与齐国会盟于落姑，从此鲁国也安定下来。至此，齐桓公威望布于天下，德名远播诸侯。进一步扩大和巩固了他的霸业。 老马识途 病榻论相 正当中原各国逐渐承认了齐国的盟主地位时，边境少数民族狄人和山戎人也逐渐发展起来。他们屡屡举兵犯境，给中原各国造成了严重威胁。周惠王十四年(公元前664年)，山戎趁机统兵万骑，攻打燕国，企图阻止燕国通齐，燕庄公抵挡不住，告急于齐桓公。齐桓公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南方楚国，本来不想支援燕国。但管仲认为，当时为患一方的，南有楚国，北有山戎，西有狄，都是中原诸国的祸患。国君要想征伐楚国，必须先进攻山戎，北方安定，才能专心去征伐南方。如今燕国被犯，又求救于我国，举兵率先伐夷，必能得到各国的拥戴。齐桓公深以为然，遂举兵救燕。山戎闻齐师大队人马将至，掳掠大量财物解围而去。齐军与燕军合兵一处，北出蓟门关追击，杀得山戎兵落荒而逃。山戎首领带着残兵败将逃入孤竹国(今河北西北部)。 齐军一鼓作气，兵围孤竹国，孤竹国派人诈降齐军，献上山戎首领首级，谎称孤竹国国君已弃国逃往沙漠。齐桓公以降将为前部，率军追赶。孤竹国降将将齐军诱入荒漠，自己则乘人不备逃之夭夭。此时天色已晚，放眼望去只见茫茫一片平沙，狂风卷地，寒气逼人，齐军前后队失去了联系。齐桓公有些不知所措，忙向管仲求教解危之计。管仲沉吟片刻，遂让随行兵士敲锣打鼓，使各队闻声来集，屯扎一处，挨至天明。谁知，天虽已亮，沙漠中却炎热异常，又无饮水，一望无际的沙漠难辨方向，全军将士焦急万分。管仲见状，忙向齐桓公建议道：“臣听说老马识途，燕马多从漠北而来，也许熟悉此地，大王不妨令人挑选数匹老马放行，或许可以寻见出路。”齐桓公依其言，命人取数匹老马，放之先行，军队紧随其后，果然走出险地。 孤竹国国君见齐燕大军被诱入沙漠，便举兵攻进无棣城，赶走了守城的燕兵，躲避在山谷中的百姓也随着回城。管仲见此情形，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命令将士数人扮作百姓混入城中，半夜举火为应。然后，又分三路攻打无棣城的东南西三门，只留下北门让敌军逃跑，教王子成父和隰朋率一队兵马埋伏在北门之外。当天夜里、忽见城中四五处火起，齐军内应砍开城门，放大军兵马入城。孤竹国国君见势不妙，率众夺路而逃，直奔北门。谁知一行人刚刚冲出北门；路旁突然伏兵四起，截住了孤竹国的君臣等数人。两军厮杀，孤竹国国君死于乱军之中。齐桓公灭了令支、孤竹，辟地500里，悉数赔给了燕庄公。诸侯莫不畏齐之威，感齐之德。 在救燕时，鲁国也表示出兵支援，但实际鲁国按兵未动。对此齐桓公很气愤，想出兵惩罚鲁国。管仲不同意这样做，他劝说齐桓公：“鲁国是齐国的近邻，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出兵，影响不好。为了齐国的声誉，我们可主动改善两国关系。这次征燕胜利，得到一些中原没有的战利品，不如送给鲁国一些，陈列在周公庙里。”齐桓公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就赞成了这个意见。这样做对鲁国上下震动很大，其他各国反映也很好。 当时西北方的狄人也起兵进攻中原，先攻邢国(今河北邢台)，气焰嚣张。作为霸主的齐桓公，当然不能置之不理。管仲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他向齐桓公说：“戎狄性情十分残暴，贪得无厌。诸夏各国都是亲戚，彼此关心，一国有难，大家都应相助，不能袖手不理。满足现状的安乐是很危险的，出兵救邢才是上策。”齐桓公很欣赏管仲的想法，就派兵救邢国，邢国很快得救。不久狄人又出兵攻卫国，卫懿公被杀，卫国灭亡。狄人又追赶卫国百姓到黄河沿岸。 宋国出兵救出卫国百姓七百三十人。加上共、滕两邑的居民一共五千人。就在曹邑(今河南滑县)立卫戴公为国君。刚刚恢复的卫国，处境十分困难。齐桓公、管仲派了公子无亏带着五百乘车马和三千名甲士来武装卫国，戎守曹邑。又给卫君带来乘马祭服，还给卫君夫人带来乘车和锦帛。此外还有牛羊猪狗鸡等三百余只。又帮助修建宫殿。 邢国还未恢复，狄人又来第二次洗劫。晋献公十八年(前659年)，狄人攻邢，形势十分严重。齐桓公和管仲立即联合宋、曹救邢。当齐、宋、曹军队到达时，邢国百姓如见亲人，纷纷投奔，狄人被打退。邢国又被狄人洗劫一空。于是齐桓公和管仲同宋、曹两国，帮助邢国把都城迁到夷仪(今聊城西南)，这里靠近齐国，较为安全。使破乱的邢国得到安定。 邢、卫两国都遭狄人洗劫，在齐桓公、管仲的主持下，得以复国。当时人们都赞赏地说：邢国人迁进新都城，好象回到了老家；恢复后的卫国，人们心情高兴，也忘记了亡国的悲痛。 楚国一直是南方的强国。自晋献公十一年(前666年)伐郑开始，一直在准备北上。晋献公十八年(前659年)，楚国又出兵郑国。齐桓公与管仲约诸侯共同救郑抗楚。由于楚国不断攻郑，齐桓公和管仲约鲁、宋、陈、卫、郑、许、曹等八国组成联军南下，首先一举消灭蔡国，直指楚国。楚国在大军压境的形势下，派使臣屈完出来谈判。屈完见到齐桓公就问：“你们住在北海，我们住在南海，相隔于里，任何事情都不相干涉。这次你们到我们这里来，不知是为了什么?”管仲在齐桓公身旁，听了之后就替齐桓公答道：“从前召康公奉了周王的命令，曾对我们的祖先太公说过，五等侯九级伯，如不守法你们都可以去征讨。东到海，西到河，南到穆陵，北到无隶，都在你们征讨范围内。现在，你们不向周王进贡用于祭祀的滤酒的包茅，公然违反王礼。还有昭王南征，至今未回，这事也不是与你们无关。我们现在兴师来到这里，正是为了问罪你们。”屈完回答说：“多年没有进贡包茅，确实是我们的过错。至于昭王南征未回是发生在汉水，你们只好去汉水边打听好了。”齐桓公见楚使屈完的态度不软不硬，就命令大军在陉(今河南郾城南)驻扎下来。南北两军相峙，从春季到夏季，已经半年。楚国又派屈完和齐桓公、管仲谈判。齐桓公管仲早就无意打仗，只是想通过这次军事行动来显示霸主的威风，吓唬楚国罢了。所以他们很快就同意与屈完谈判，并达成协议，将军队撤到召陵(今河南偃县)。齐桓公为了炫耀兵力，就请屈完来到军中与他同车观看军队。齐桓公指着军队对屈完说：“指挥这样的军队去打仗，什么样的敌人能抵抗得了了指挥这样的军队去夹攻城寨，有什么样的城寨攻克不下呢?”屈完很沉静地回答；“国君，你若用德又来安抚天下诸侯，谁敢不服从呢?如果只凭武力，那么我们楚国可以把方城山当城，把汉水当池，城这么高，池这么深，你的兵再多，恐怕也无济于事。”回答得委婉有力。为形势所迫，齐桓公同意与楚国结盟。这样南北军事对峙就体面的结束了。

公元前651年，周惠王去世。齐桓公会同各诸侯国拥立太子郑为天子，这就是周襄王。周襄王即位后，命宰孔赐齐桓公文武胙、彤弓矢、大路，以表彰其功。齐桓公召集各路诸侯大会于蔡丘(今河南兰考、民权县境)，举行受赐典礼。受赐典礼上，宰孔请周襄王之命，因齐桓公年老德高，不必下拜受赐。齐桓公想听从王命，管仲从旁进言道：“周王虽然谦让，臣子却不可不敬。”齐桓公于是答道：“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敢贪王命，而废臣职吗?”说罢，只见齐桓公疾走下阶，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胙。众诸侯见此，皆叹服齐君之有礼。齐桓公又重申盟好，订立了新盟。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蔡丘之盟”。这是齐桓公霸业的顶峰。至此，经过近30年的苦心经营，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先后主持了三次武装会盟，六次和平会盟；还辅助王室一次，史称“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桓公成为公认的霸主。 管仲虽然为齐桓公创立霸业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但他谦虚谨慎。周襄王郑五年(前647年)，周襄王的弟弟叔带勾结戎人进攻京城，王室内乱，十分危机。齐桓公派管仲帮助襄王平息内乱。管仲完成得很好，获得周王赞赏。周襄王为了表示尊重霸主的臣下，准备用上卿礼仪设宴为管仲庆功，但管仲没有接受。最后他接受了卞卿礼仪的待遇。 周襄王七年(公元前645年)，为齐桓公创立霸业呕心沥血的管仲患了重病，齐桓公去探望他，询问他谁可以接受相位。管仲说：“国君应该是最了解臣下的。”齐桓公欲任鲍叔牙，管仲诚恳地说：“鲍叔牙是君子，但他善恶过于分明，见人之一恶，终身不忘，这样是不可以为政的。”齐桓公问：“易牙怎样？”管仲说：“易牙为了满足国君的要求不惜烹了自己的儿子以讨好国君，没有人性，不宜为相。”齐桓公又问：“开方如何？”管仲答道：“卫公子开方舍弃了做千乘之国太子的机会，屈奉于国君15年，父亲去世都不回去奔丧，如此无情无义，没有父子情谊的人，如何能真心忠于国君？况且千乘之封地是人梦寐以求的，他放弃千乘之封地，俯就于国君，他心中所求的必定过于千乘之封。国君应疏远这种人，更不能任其为相了。”齐桓公又问：“易牙、开方都不行，那么竖刁怎样？他宁愿自残身肢来侍奉寡人，这样的人难道还会对我不忠吗?”管仲摇摇头，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违反人情的，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真心忠于您呢？请国君务必疏远这三个人，宠信他们，国家必乱。”管仲说罢，见齐桓公面露难色，便向他推荐了为人忠厚，不耻下问、居家不忘公事的隰朋，说隰朋可以帮助国君管理国政。遗憾的是，齐桓公并没有听进管仲的话。易牙听说齐桓公与管仲的这段对话，便去挑拨鲍叔牙，说管仲阻止齐桓公任命鲍叔牙。鲍叔牙笑道：“管仲荐隰朋，说明他一心为社稷宗庙考虑，不存私心偏爱友人。现在我做司寇，驱逐佞臣，正合我意。如果让我当政，哪里还会有你们容身之处？”易牙讨了个没趣，深觉管仲交友之密，知人之深，于是灰溜溜地走了。 不久管仲病逝。齐桓公不听管仲病榻前的忠言，重用了易牙等三人，结果酿成了一场大悲剧。二年后，齐桓公病重。易牙、竖刁见齐桓公已不久于人世，就开始堵塞宫门，假传君命，不许任何人进去。有二宫女乘人不备，越墙人宫，探望齐桓公；桓公正饿得发慌，索取食物。宫女便把易牙、竖习作乱，堵塞宫门，无法供应饮食的情况告诉了齐桓公。桓公仰天长叹，懊悔地说：“如死者有知，我有什么面目去见仲父？”说罢，用衣袖遮住脸，活活饿死了。桓公死后，宫中大乱，齐桓公的几个公子为争夺王位各自勾结其党羽，互相残杀，致使齐桓公的尸体停放在床上六七十天无人收殓，尸体腐烂生蛆，惨不忍睹。第二年三月，宋襄公率领诸侯兵送太子昭回国，齐人又杀了作乱的公子无亏，立太子昭为君，即齐孝公。经过这场内乱，齐国的霸业开始衰落。中原霸业逐渐移到了晋国。管仲的一生，不仅建立了彪炳史册的功勋，还给后世留下了一部以他名字命名的巨著——《管子》。书中记录了他的治国思想，对后世影响深远。 管仲是位思想家，他主张法治。全国上下贵贱都要守法，赏罚功过都要以法办事。他认为国家治理的好与坏，根本在于能否以法治国。管仲非常重视发展经济，他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也就是国家的安定与不安定，人民的守法与不守法，与经济发展关系十分密切。管仲思想中有不少可贵的地方，如他主张尊重民意，他说“顺民心为本”，“政之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管仲的思想对后代影响很大。当然，管仲是春秋时代的历史人物，所以他也有历史局限。如为齐桓公创立霸业而加重了人民的负担，在改革中主要是代表统治阶级利益等。虽然这样，管仲仍不失为一位大政治家、思想家，在历史上有过巨大贡献。

孔子就称赞管仲说：“管仲辅助齐桓公做诸侯霸主，一匡天下。要是没有管仲，我们都会披散头发，左开衣襟，成为蛮人统治下的老百姓了。”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内容简介

本书站在历史的高度,对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代英才——大谋略家管仲,

进行了生动,细致的描述, 是一部历史感很强的传记文学作品,作品在人

物的外在形象和心灵世界上狠下功夫,既勾勒出他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业的辉

煌业绩,又刻画出他作为完成齐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之魂的心

理历程.人物性格丰满,历史情境逼真,重大事件传神,具有浓郁的艺术氛

围.作品行文流畅,故事生动,具有一定的艺术品位.

管 仲

第一章 蛰 伏

那是春秋时期一个晴朗的夏日.骄阳似火,炙人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倾泻

在大地上.土地被晒得龟裂,树林被火烧和砍伐得狼藉不堪,显出一片经过

战火和自然灾害双重洗劫后的萧瑟景象.稀稀落落的百姓散居在田间,冒着

烈日在耕作.

突然,远处兵车的辘辘声,夹杂着奔马的嘶鸣声不时传来.接着就见几

辆战车风驰电掣股狂奔过来.车轱碌碾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吱吱"的怪

声,扬起一路尘埃,宛若一条灰白色的巨龙在翻腾.最前面的一辆车上,一

名骠悍的车夫一手挽缰,一手挥舞长鞭,大声呼喝,驱赶着马.车上站着一

个身背弓箭,腰佩宝剑的人.那人身材魁梧,面色凝重,不时地用手在额前

作棚,遮住刺目的阳光遥望前方,眉宇间隐隐露出焦急和忧虑之色,仿佛前

面有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在等待着他.

田间的百姓见战车轰轰隆隆地驶过,并没有惊慌的举动,仿佛对此已经

司空见惯,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瞄一眼,或是脸上显出麻木不仁的表情,或是

鼻子里一声冷哼.

难怪百姓反应冷漠,"春秋无义战".当时周朝天子昏庸无能,诸侯割

据,连年争战不休.邻国之间,你争我夺,互相征伐,外患不断;一国之中,

臣弑君,父杀子,兄弟相残,内乱迭起.一时闹得天昏地暗,生灵涂炭.但

百姓们不知道,正是这车中之人,以其雄心大志和满腹经纶,将要改变他们

的命运,使他们得以享受近半个世纪安居乐业的生活.这就是辅佐齐桓公成

为一代霸主,而名震华夏,流芳千古的管仲.

管仲,名夷吾.生得相貌清峻,神采奕奕.自幼博览群书,喻古晓今,

有经天纬地之才能,济世匡时之谋略.

管仲的祖先是周武王的弟弟姬鲜.周武王夺得江山大封诸侯时,姬鲜被

分封在管地,建立管国,因而改姬姓为管姓.管姓自行繁衍,一直平平淡淡.

直到春秋中期,才出了个赫赫有名的管仲.管仲大约在公元前730年出生在

蔡国颖上,自幼家境贫寒,生活清苦.他种过田,养过马,也做过生意,但

总是不见出头之日.成人后,见蔡国国小力薄,成就不了大事,便跑到齐国

来了.

齐国是一个大国.当初周武王分封,第一个便是太公望吕尚.封吕尚在

临淄建立齐国.成为东至大海,西至黄河,南至穆陵,北至无律,疆土辽阔,

控制东夷诸部的大诸侯国.周武王还命令召康公授予齐国特权,可以自行征

伐敢于违抗王命的诸侯.在管仲的心目中,只有这样的大国,才有展示雄才

大略的机会,也才有可能实现自己远大的抱负.

但管仲到了齐国后,不显山,不露水,并没有步上青云.直到齐僖公在

位时,才让他做了公子纠的师父,算是步入政坛.

齐僖公有三个儿子.长子诸儿,次子纠,三子小白.僖公并不是因为对

公子纠更为器重,才委管仲以大任.管仲此时锋芒未露,僖公对管仲了解也

并不太深.他看中的不知是管仲的博学多才,还是管仲的神箭.因为同为公

子纠师父的还有召忽.召忽是齐国有名的武将.或许两位师父,一位授文,

一位授武吧.管仲虽然辅佐公子纠,却对纠并不偏爱.一次偶然的事件,使

管仲对僖公的三位公子作了一番分析评价,可谓入木三分.

管仲有一位生死之交的朋友,名叫鲍叔牙,为人坦诚,正直,也颇有才

学,是齐国的大夫.僖公见三子小白岁数渐长,便委托鲍叔牙做小白的师父,

教小白读书,习武.公子小白性格内向,平时少言寡语,显得愚笨.因此,

鲍叔牙对此任十分不满,便假托有病,闭门不出.管仲和召忽上门探病,见

鲍叔牙在家中闷闷不乐,召忽神情甚是沮丧,却不似有病的样子.管仲问发

生了什么事.鲍叔牙说:"俗语说,知子莫如父,知臣莫如君.现在君侯一

定觉得我才能不济,才让我做公子小白的师父."管仲问:"那又怎样,这

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鲍叔牙愤愤地说:"好什么呀 小白年幼,又是庶子,

且生性笨拙,将来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君侯让我来干这件事,这不是明摆着

要弃我不用吗 "

召忽倒是很同情鲍叔牙,也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于是鼓励鲍叔牙说:

"大夫要执意不干,那也容易得很.你就索性\'病\'了下去,我乘机向君侯

奏禀,说你身患重病,无法起身,君侯总不会让一个病人来辅导他的公子吧

自然免掉你的这一苦差."

鲍叔牙默默点头,同意召忽的方法.他目光注视管仲,似在征询管仲的

意见.鲍叔牙对管仲十分敬重和钦佩,他相信在自己为难之际,管仲是会替

他出一良策的.

管仲却不赞成召忽的主意,沉吟半晌,方徐徐说道:"依我之见,此事

不容推辞."鲍叔牙和召忽诧异地问为什么.管仲接着说:"站在齐国社稷

的方位说,辅佐公子是一件意义深远的大事,所以君侯才向鲍兄委以重托.

鲍兄身为齐国大臣,又岂能见大事而推辞,却去分清轻重,贪图安逸 这是

其一.其二,君侯的三位公子,将来谁能继承君位,又怎能说的定 谋事在

人,成事在天啊!管仲观察三位公子,诸儿骄横自负,品质卑微,缺乏君王

的风范;纠生性羸弱,遇事无主见,在争杀不休的当今乱世,也难有作为,

只有公子小白,年纪虽幼,但大智若愚,气度不凡,已隐隐显露成就大事之

相.君侯委我辅佐公子纠,不能半途废止.以你鲍叔牙的品质和才学去辅佐

三公子,正是小白之福,鲍兄之机啊!管仲斗胆打一狂语,将来一日,不幸

上天降下兵祸天灾于齐国,诸儿或是纠即使继承君位,也将一事无成,安定

齐国社稷的,恐怕正是鲍兄辅佐的公子小白."

管仲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清晰透彻,无懈可击.鲍叔牙,召忽听得心悦

诚服,无话可说.鲍叔牙欣然接受了僖公的委托,做了公子小白的师父.后

来,齐国发生的大事,无一不在管仲的预料之中.

管仲在说服鲍叔牙时,评价公子纠即使立为国君也无所作为的话语,却

刺中了召忽的心底隐密.在与管仲独处之时,召忽神情忧郁,口气自负地表

露了他的心迹.他说:"假设君侯确立公子纠为太子,他日奉纠为君,有人

违背先君之命,谋划篡夺纠的君位,忽将以死相护;君位若失,忽将以死相

殉.为齐国宫中之臣,接受君命而不更改,拥戴先君所立而不使废除,是我

召忽做人所讲求的道义."

管仲却不以为然,说:"我作为齐国的臣子,承受国家重托,君侯的恩

惠,就将以齐国社稷为重,主持宗庙.我生,则对齐国有大利,岂能为一纠

的废黜而轻生 当然啦,如果齐国的社稷败落,宗庙坍毁,祭祀断绝,为臣

不能使齐国富强,我也就无颜苟活偷生.到那时管仲才情愿以身殉国."

这一番对白,色彩鲜明,坦诚无欺,可以说是心灵的剖析.反映了管,

忽二人的性格和做人的准则.既在隐隐之中预测到了齐国的未来,也勾勒出

他二人以后的不同命运和悲喜遭遇.

不久,齐国事态的发展就证实了管仲的预言.

周桓王二十三年(公元前698年),齐僖公病逝.僖公在重病之时,知

道自己不久人世,看诸儿年长,便立为太子.僖公死后,诸儿顺理成章做了

齐国的国君,为齐襄公.这是无可非议的事.不过,诸儿的短命,却也让管

仲一语中的.

诸儿身材伟岸,面如扑粉,十分英俊潇洒,却自小放荡成性,经常欺凌

宫婢,强霸民女,无恶不作.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长得明眸皓齿:肤白

如雪,犹如出水芙蓉.更兼生性聪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凌驾古

今,号为文姜.如此一个国色天香的妙人,却偏偏妖冶成性,招蜂引蝶.这

兄妹二人,自小在一起玩耍,随着年龄增长,渐通男女之事,便耳鬓厮磨,

语言戏谑,做出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虽未及乱伦,但却深深埋下了祸根.

后来文姜远嫁鲁国,成为鲁桓公的夫人.兄妹二人虽然满腹苦水却无处

倾吐,只好私下里暗递情意.诸儿倒还蛮有情趣,给文姜送上一束桃花,附

诗一首:

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

意思是说,美丽的桃花,鲜艳夺目,在盛开的时候不折,不久就会凋零

枯萎,为他人传宗接代.赤裸裸地坦露出对文姜的占有欲.得不到,就难过

得不行,最后来了句"吁嗟兮复吁嗟!"

文姜何等聪慧乖巧,早解其中意.亦复诗一首:

桃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讵天来春

文姜在诗中明明白白地告诉诸儿,这朵鲜艳欲滴的桃花,你现在还不赶

快动手折,难道还要等明年春天吗 文姜到底才思敏捷,又有女人的心思绵

密,生怕这个多情的哥哥忘怀,最后来了句,"叮咛兮复叮咛!"而不是像

诸儿那样,只会唉声叹气.

互通情诗之后,越发弄得二人火烧火燎,心痒难耐,直似热锅上的蚂蚁.

但僖公礼法甚严,二人无计可施.

齐僖公病死,诸儿一即君位,便如释重负,立时想到文姜,开始想方设

法以尝夙愿.不久,机会来了.齐,鲁两国国君会于泺水,以示修好.鲁桓

公千不该万不该溺爱娇妻,把苦苦央求的文姜也带到泺水.于是,给鲁国带

来奇耻大辱,也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齐襄公诸儿却却唯好是虚,想见到文

姜是实.他仗恃着齐国强大,车多兵广,哪还把鲁桓公放在眼里 终于如愿

以偿,就在鲁桓公的鼻子底下与其妹成就禽兽不如之事.给鲁桓公结结实实

地戴上了一顶"绿帽子".后来丑事败露,襄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刀杀

人,唆使公子彭生杀死鲁桓公,后又为掩人耳目,嫁祸彭生,将其斩首.文

姜则再无颜回鲁国都城曲阜,便住进了禚地小城的行宫.对襄公来说,这是

天赐良机.于是,毫不顾忌齐,鲁两国臣民的不满,假作狩猎.常到禚地与

文姜厮混.在这关乎到齐国兴败的大事面前,公子小白的表现,竟也被管仲

料个正着.

原来公子小白早就对哥哥诸儿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听说他又要去禚地

与姐姐文姜幽会,就跑去坦诚相劝,晓以利害.小白说:"现在国人沸沸扬

扬传播着兄长与文姜姐的流言蜚语,还说鲁侯死的不明不白,对兄长颇多微

词.现在兄长又要去禚地与文姜私会,我做小弟的不得不大胆进言,男女之

嫌,不可不避啊!"

刚愎自用的襄公,已是被美色迷得昏了头,那里听得进这一套 又羞又

恼之下,把小白臭骂一通,一脚踢出门外.

小白挨了一顿打骂,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踉踉跄跄跑到师父鲍叔牙府

中.鲍叔牙不在,拜访管仲去了.小白又跑到管仲府上.

管仲,鲍叔牙见公子小白神色慌张,衣衫不整,额上鼓起一个大血泡,

一副狼狈相,都很惊讶.鲍叔牙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白苦笑说:"常听师父您教导说,做臣子的要刚正不阿,那怕是国君

做了危及国家的事情,也要毫不犹豫,冒死进谏.听说兄长又要去禚地狩猎,

便以为他又是去会,会……我前去劝说,就落了这个下场……"

到底是同胞兄妹,小白在诸儿面前尚可直言不讳,在外人面前那怕是亲

如师父,这种家丑也难以启齿,所以说得吞吞吐吐.

管仲和鲍叔牙自然知道为的何事,管仲虽声色不动,心下却暗自感叹:

公子小白果然具有忧国忧民的君王气魄.他沉吟半晌,方喃喃说道:"\'好

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此事传出去,恐被天下人嗤笑.如若现在停止下

来,尚可掩饰一二,再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势必成决堤之水,肆意泛滥,作

为一国之君,因行为不端而失去国人乃至天下人的尊重,也就失去了威严与

信义,国家必然危在旦夕,不可不虑."

鲍叔牙接言说:"是啊,有奇淫者,必有奇祸.君侯既如此肆意行事,

必然酿成大乱."

管仲说:"看来国乱已成定势,只是早晚之事.但公子轻率进谏得罪了

君侯,一有风吹草动,恐怕先要祸及公子."

公子小白这才感到后怕,惊问:"这该如何是好 "

鲍叔牙忙向管仲问计.管仲说:"事情既然做出,已是无可挽回.公子

和鲍兄只有暂到他国,既为避祸,又为后图."鲍叔牙和小白问到哪个国家

好.管仲说:"大国喜怒无常,还是到莒国最为保险."

管仲说完,见鲍叔牙和小白都露出犹豫的神色,便猜知他俩的心事,解

释说:"二位不要以为莒国是弹丸小国就轻视于它.国小,便不敢轻慢公子.

更何况公子的母亲是莒国人.再说,公子出奔他国,只是暂避祸身,并非长

久居住.莒国靠近齐国,一旦齐国国内有变,需要公子时,早上出发,暮时

就到了临淄.决不会误了大事."

鲍叔牙和小白这才同意了管仲的意见,连夜收拾行装,翌日悄悄地出奔

莒国去了.

管仲这次为公子小白设计外出避祸,确是真心实意.因为公子纠尚在国

内,一旦有事,自己就可和召忽辅佐纠出来收拾局面,国君的位置垂手可得,

公子小白避祸的国家或近或远,均无威胁.谁知,正是管仲的一番话,成全

了公子小白,使小白在国内大乱无君的危难时刻,就近抢先即位,使管仲的

巧妙算计变成一场空.这是后话.

公子小白出奔后,襄公自觉去了一块绊脚石,更加肆无忌惮.对外,想

仗恃武力称霸诸侯,便穷兵赎武,四处征伐,弄得四邻怨怒;对内,横征暴

敛,滥杀无辜,百姓苦不堪言;在私生活上,更是放浪形骸,到了明目张胆

的地步.整个齐国已是天怒人怨,成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管仲此时,官微职卑,尚未形成气候,不合天时,没有人和,空有满腹

韬略,也只能眼瞅着好端端的一个齐国迅速走向衰败,而回天乏力.为了自

保,他和召忽商讨,欲步公子小白的后尘,保护公子纠暂奔他国,以避顷刻

将至的祸乱.但公子纠却不知厉害,对外奔犹豫不决.就在此时,在齐襄公

身上发生了一件极其怪异的事情.

那天襄公率亲随在山林中围猎.正在尽兴之时,忽然发现一只形似野猪

的怪兽,身巨如牛而头上无角:凶猛如虎而身上无斑.怪鲁蹲卧在车驾前方,

虎视眈耽地瞪着襄公.襄公心里发毛,忙命身旁的随从射杀那只怪物.随队

应声搭箭,拉满弓,正欲一箭射出,突然惊恐大叫:"那不是怪兽,却是公

子彭生!"

襄公勃然大怒,骂道:"彭生小畜生,安敢挡寡人的车驾 "说罢,劈

手抢过随从手中弓箭,拉满弓,觑得亲近,"嗖,嗖,嗖"连发三箭.那箭

却似长了眼睛一般,眼看射中,箭却中途转弯,一支箭从怪兽头上飞过,另

两支箭从怪兽两侧飞过,怪兽毫毛未伤.襄公大惊.他膂力过人,又射得一

手好箭,虽说称不上百步穿杨,射这么一只庞然大物也不至于箭箭落空.襄

公正大为惶惑,那怪兽陡然身子直立而起,前蹄双拱,如同人行走一般,摇

摇晃晃,踯躅前行.边行边哀啼惨号,声音阴森凄厉,直吓得襄公毛骨耸然,

肝胆俱裂.从车驾上一头倒撞下来,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当晚,管仲闻听此事,知是大凶之兆.夜观天象,见紫微星若隐若现,

周围一片昏暗.他知道内乱倾刻将至,再不外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于

是唤起召忽,保着公子纠连夜跑到鲁国避难去了.

就在管仲带公子纠出发刚刚一个时辰,宫中果然发生兵变.大夫连称,

管至夫杀死齐襄公,扶持齐襄公的表兄弟公孙无知篡夺了君位.连称,管至

父亲自率兵前来擒拿公子纠,见府邸中已空无一人,方知公子纠和管仲,召

忽已经逃往鲁国.

鲁国自鲁桓公被彭生杀死后,公子同即位,为庄公.庄公的母亲就是文

姜,公子纠是他的舅父.庄公极为孝顺母亲.大概是爱屋及乌吧,齐国对他

分明有杀父之仇,他还是以德报怨,对公子纠,管仲,召忽一行盛情款待,

让他们居住在宽敞舒适的府邸里,供给着丰盛的食物.公子纠过得逍遥自在,

乐而忘齐.

管仲却在密切注视着齐国的动静.忽一日,他穿戴齐整找到召忽说:"今

日齐国当有使臣来,请将军稍做准备."

召忽惊奇地问:"大夫怎知国内有人来 "

管仲微微一笑,说:"我与将军,公子离开齐国,虽是避难,却也是为

了保存实力,将来重整齐国社稷.如若就那么匆匆忙忙地一走了之,耳聋目

瞎,岂不要客死他乡 不瞒将军说,离开齐国前,我早已隐伏下耳目,待国

内一有风吹草动,便火速前来告知.所以,齐国的一行一动,皆在吾管仲掌

握之中."

召忽将信将疑,正待再问,忽有家丁来报,说齐国有使臣到了.召忽这

才大吃一惊,钦佩地望着管仲,一时说不出话来.

管仲还是微笑着说:"将军可知使臣到来何意吗 "

召忽摇摇头.管仲说:"使臣前来,定是请管仲回齐国辅佐新君."见

召忽越发惊奇,管忡接着说,"将军如若不信,可拭目以待."

齐国使臣正是弑君篡位的主谋管至父派来的.原来,齐国一场篡位内乱,

文武大臣死的死,散的散,宫中清冷孤寂,公孙无知无人辅佐.管至父深知

管仲满腹经纶,深谙治国之道,只要有他一人相辅,何愁大事不成.于是,

他仗着是管忡的本家,命人带着金银珠宝来请管仲回去辅佐新君公孙无知.

管仲正襟危坐,待使臣说明来意,微微冷笑说:"什么新君 恐怕说是

新鬼更为贴切吧 此辈兵刃已架于颈上,让我管仲回去替他陪葬吗 "

使臣又怕又愧,正要退走.管仲伸手制止说:"且慢!回去禀告你家主

人管至父.公孙无知鼠肚鸡肠,昏庸无能,应改名为\'愚昧无知\'方好.连

称,管至父残暴凶狠,虽篡夺了齐国江山,也必定群臣不服,百姓不拥,变

成了孤家寡人,这才想起请我.我管仲是要回去的,但却是为他们这群叛逆

收尸."

使臣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召忽已是对管仲佩服的五体投地,见使臣退出,忙问管仲:"大夫说到

百官不服,岂不是提醒管至父之辈,为巩固公孙无知的君位,更凶残地镇服

百官吗 此为何意,召忽实是不解."

管仲微笑说:"我正是要连称,管至父与百官为敌.不是以德服众,而

是以残酷的手段压服,岂不是压而不服,火上浇袖 我这几句后,好歹送了

他二人的性命.齐国不日还要大乱,你我还是做好回齐国的准备吧."

果然,此事发生后不到一个月,公孙无知和其宠臣连称,管至父等叛逆,

被雍廪,东郭牙,高敬仲等大夫所杀.齐国内乱再起.没有了国君,诸大臣

群龙无首,在拥戴谁继承君位的事上,又是各怀心事.于是乱哄哄地争执不

休.部分大臣认为,齐国长久内乱不息,需要公子小白这样有魄力有气度的

人做国君,齐国才能重新得以治理;另有部分大臣认为,公子纠为长,由他

继承君位方为名正言顺,否则必然再次埋下祸根.大臣们争论得难解难分,

谁也不肯让步.最后还是分头连夜赶往鲁,宫两国,告知公子纠和公子小白

火速归齐,抢占君位.

使臣到达鲁国时,管仲早先一步获知公孙无知和连称,管至父等引颈就

戮,国内无君,正在筹划公子纠回国即位之事.于是,管仲请求鲁侯出兵送

纠.

鲁庄公听说齐国派人来迎公子纠回国继承君位,大喜,欣然答应派甲兵

护送,为公子纠助威.但鲁国也是藏龙卧虎之邦,决不会听任管仲摆布.大

臣施伯,头脑冷静,智谋超群.他早已看出齐国内乱,正是齐,鲁两国强弱

转化的契机,见君侯要出兵助齐,慌忙出来阻止说:"此事万万不可!"鲁

庄公忙问为何.施伯说:"在诸侯中,齐,鲁两国国势当在仲伯之间,齐强

则鲁弱,齐弱则鲁强.此时齐国内乱,正是鲁国图霸的时机,主公又何必去

趟齐国的浑水呢 依臣之见,还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乐得静观其变."

施伯是鲁庄公的宠臣.听了施伯深具诱惑力的话,鲁庄公颇为动心,对

是否出兵送公子纠回齐国一事,真的犹豫不决起来.公子纠掂念齐国君位心

切,听说鲁庄公态度暖昧,立时心急火燎,抱怨管仲误了他.原来,公子纠

得到襄公已死的消息后,立刻就想回国继位,经管仲晓以利害,方才勉强作

罢.后来听说管至父竟然重金聘请管仲回国辅佐公孙无知,更是勃然大怒,

骂管仲明里保他,暗里通敌.后见管仲严辞拒绝,心里方才稍感宽慰.现在

见齐国空着君位,自己却鞭长莫及,火气又发作起来.责骂管仲说:"都道

你足智多谋,连公孙无知都来请你,本公子也将一切托付于你.当初你力主

来鲁,说什么鲁国国大兵强,又有亲戚关系,一旦有事,自会鼎力相助,说

得天花乱坠.可如今怎样 落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你又作何解释 "

管仲却神色坦然,微微一笑说:"公子不必忧心,管仲自有安排,定让

齐国君位成为公子的囊中之物!不过嘛……"他沉吟一下,又说,"要请公

子助一臂之力."

公子纠见管仲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将信将疑,蹙眉问:"要本公子帮

什么忙 "

管仲说:"我想进见文姜夫人,请公子引见."

管仲从未见过文姜.今日一见之下,不由地惊呆了.心里暗自感叹:"早

闻文姜夫人美艳绝伦,还道世人夸张,今日一睹芳容,方知百闻不如一见."

他见文姜虽年近不惑,仍满头青丝,肤色莹白润红,皓齿如贝,身姿窈窕如

杨柳,像一枚熟透的鲜桃,娇艳欲滴,浑身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成熟之美.尤

其那双美眸,更似汪着两潭秋水,忽闪着勾魂慑魄的妖媚.见到管仲时又是

和颜悦色,面带笑容.管仲直觉一股春风夹着花香扑面而来.

定力之强的管仲,都有些把持不住了.管仲觉得脸上微微烧热,有些心

猿意马起来.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襄公深陷美色的泥潭而不能自拔的原

因所在了.

管仲定了定神,向文姜夫人施礼.

以文姜的聪慧,自然猜知管仲的来意,开口便问:"早就听说大夫有匡

世济时之能,辅佐纠数年,使纠获益匪浅.今日此来,可是为纠继承君位之

事说项 "

管仲默然一笑,说:"早闻夫人博古通令,才思敏捷,今日一见,果然

不凡.管仲此来,既为公子,也为夫人."

"噢 "文姜哑然失笑,"为本夫人 说来我听."

管仲说:"夫人生于齐,居于鲁.娘家齐国强盛,夫人在外就显荣贵与

光采;反之,齐国衰败,夫人脸上就会黯然失色.就如同一棵大树,树壮,

则枝叶繁茂,果实丰盈:树衰,则枝叶枯萎,果实干瘪.夫人正是这树上一

枝啊!自然与人,同此一理.夫人正如齐国这棵大树上的一枝啊!这是其一.

其二,现在有望继承齐国君位的,非纠即小白.纠假若在鲁国帮助下即了君

位,就会着力与鲁国修好,两国成为睦邻,夫人来往于齐,鲁之间,也就更

加随意而亲近.反之,小白的生母是莒国人,小白再由莒国相助即位,他要

报答莒国的恩惠,心中哪里还会有鲁国,有夫人的位置 其三,齐国是一个

大国.就夫人的心愿,鲁国有一个强大的朋友好呢 还是有一个强大的对手

好呢 此种种利害,还请夫人三思."

文姜直听得眉飞色舞,频频点头,夸赞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大夫

果然巧嘴簧舌.本夫人果然难以忘怀齐国,我这就去说服我儿庄公,保你如

愿就是."

管仲大喜,说:"多谢夫人鼎力相助!管仲必不忘夫人恩德."说罢告

辞而去.

其实,文姜在齐襄公被弑后,就曾劝过儿子兴兵伐齐,向公孙无知问罪,

为兄长兼情人的襄公报仇雪恨.今闻公孙无知受戮,齐国来迎公子纠为君,

自是喜不自胜.听了管仲一番鼓动,更是芳心勃动,催促庄公即速派兵护送

公子纠回齐国即位.庄公极孝,不愿悖逆母亲的意愿.再说,他也算得上一

个有为之君,亦悟出,纠与小白二人,纠即位对鲁国更力有利.遂不听施伯

的劝告,亲率兵车三百辆,以曹沫为大将,秦子,梁子为左右副将,护送公

子纠,浩浩荡荡直奔齐国而来.

一路上,由于车马众多,行动缓慢,倒像是外出巡游一般.如此走法,

管仲的心里如果像他的神色一样安然,那就不成其为管仲了.管仲一时一刻

也没忘记齐国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凭公子小白之能,又有鲍叔牙辅佐,

此时必有所为.这样老牛拖破车的走法,哪里是去抢夺君位 分明是朝拜新

君小白!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急加火焚.怎么办 他在深思.告知公

子纠,只能得来抱怨和责骂,增添无端的烦恼而又于事无补.鲁庄公是别国

的国君,不能太过催促.召忽是一介武夫,缺乏随机应变之能.管仲仔细推

算下来,发现掌握事态发展枢机的,还得依靠自己.他经过深思熟虑,终于

心生一策.于是,他急忙赶到鲁庄公车前.对庄公说:"公子小白在莒国避

居,听说齐国也有使臣前往莒国请小白回国即君位.莒国去齐比鲁国近得多,

如此走法,必然耽搁日久,倘若让小白捷足先登,主次立分.君侯劳师动众,

却无功而返,非旦折损了君侯的颜面,也佛逆了夫人的盛意.这可是迟之一

步,失之千里啊!"

鲁庄公一听,如梦初醒.忙说:"寡人疏忽了此事,管大夫可有何良策 "

管仲说:"事情紧急,外臣请借君侯轻车良马,日夜兼程,前往莒国去

齐国的路中拦截小白."

鲁庄公大喜,说:"有管大夫亲往,寡人无忧.但不知大夫带多少人马 "

管仲说:"三十骑足矣."

鲁侯遂点精兵三十骑,由管仲亲率,抄近路急驰而去.

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时的一幕.

第二章 箭 缘

管仲所料不差,公子小白和鲍叔牙一听到国内大乱无君的消息后,没有

丝毫犹豫,向莒国借得兵车一百辆,星夜赶往齐国都城.

管仲本想迎头截住公子小白一行,马不停蹄地急速赶路.赶到即墨城,

问当地百姓,方知还是迟了一步.百姓告诉他,约有一百辆兵车已过去好一

会儿了.

这时鲁国士卒个个挥汗如雨,已是人困马乏,再也不想动了.管仲见状,

高声喊道:"追赶上公子小白者,赏金百两!"士卒这才奋起直追,又紧追

了三十余里,已是正午时分,方才见到前方一百多辆莒国的兵车停在路上,

宛若一条长龙.管仲发现,战马仍套在车上嚼着草料,士卒斜倚仰躺,气喘

吁吁,在吞咽着干粮.公子小白和鲍叔牙端坐在各自的车中用餐.真格是马

不解鞍,人不卸甲.看架式人马小憩以后,便即刻赶路.

管仲趋步上前,与公子小白,鲍叔牙相见.小白与鲍叔牙见管仲突然到

来,都很惊讶.三人略微寒暄后,管仲故意问道:"公子今将何往 "

公子小白对管仲的问话感到很是奇怪,回答说:"国内发生大乱,难道

管大夫不知道吗 本公子急速赶回,便是为了料理丧事,肃整内乱啊."

鲍叔牙决非庸碌之辈,一见管仲贸然到来,便立时嗅到了他的来意.见

公子小白丝毫不加防范,便抢先间道:"听说仲兄保看公子纠避祸鲁国,突

然到此为的何事 莫非也要回国吗 "

管仲说:"正是.二公子一会儿便到."他转向公子小白说,"管仲是

奉二公子之命,向三公子并鲍大夫致意,并转告公子之命:办理丧事,治理

内乱,有他这位兄长就足够了,三公子不必再为此事奔波操劳."他又转而

对鲍叔牙说,"长者为尊,这才是合乎礼义的做法,鲍兄是明理之人,该当

劝慰公子才是啊."

鲍叔牙脸色微变,反唇相讥说:"治理乱世,贤者为尊.这不是仲兄常

常尊崇的吗 "鲍叔牙是爽直的人,来不得半点虚假,毫不掩饰地继续说,

"仲兄把三公子和鲍叔牙看得也太小了,这丧事,国乱也是一个人可以料理

的吗 仲兄当初对三位公子的评价,鲍叔牙可是牢记在心,不敢有忘.想来

仲兄也不会记吧.今日你我各为其王,尽力而为吧!"说完,眼睛冷冷地瞪

视着管仲.

管仲所以有此举,只不过是表示先礼后兵.所以,他对鲍叔牙的无理之

言并不介意.他还想再说,见莒兵在鲍叔牙示意下,个个怒目而视,露出争

斗之色.知道再说下去,必然没有好结果,于是唯唯告退.一边后退,一边

用眼角扫视后面的动静.约退到二十余丈远时,乘着小白与鲍叔牙说话之机,

管仲突然张弓搭箭,转身觑定公子小白,"嗖"地一箭射去.眼见小白躲避

不及,一箭正中胸口.小白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仰身便倒.管仲听到鲍叔

牙一声大吼:"不好了,公子被射死了!"接着是一片吵嚷,啼哭声传来.

管仲知道大事已成,率领三十骑,加鞭催马,飞驰而去,跑了一程,管

仲见脱离险境,命下马歇息.管仲方才感到浑身冷汗津津.想到射杀了公子

小白,心上既感愧疚,又觉庆幸.愧疚的是,在他的心目中,公子小白要比

公子纠精明得多,说不定这一箭是射杀了一个贤明的国君.他总觉对不起三

公子和鲍叔牙.庆幸的是,自己辅佐的是公子纠,各为其主,手段不太光明

磊落也顾不得了.总算尽了自己所能,了却了一桩心事.想到此,他轻轻叹

息说:"公子纠当为齐国国君,这是天意难违啊!"虽如此想,他的心里还

是颇觉沉重.

管仲回到鲁军中.鲁庄公和公子纠,召忽正在焦急地盼望着管仲的音讯,

见管仲神采不扬,闷闷不乐地回来,还道大事不妙呢.鲁庄公困惑地问:"管

大夫,事情如何 "管仲沉声回答:"外臣已于即墨郊外将公子小白射杀.

君侯和公子当可高枕无忧了."公子纠一听小白已死,到底是同胞兄弟,心

里不由地一酸.接着就欢喜起来,对管仲说:"吾为齐君,大夫便是开国功

臣."管仲面无喜色,只是默然点头.

鲁庄公既然知道小白已死,齐国国君已是公子纠的囊中之物,再不着急,

当即命大设酒宴,以示庆贺.一路上各邑镇献汽进馔,鲁庄公均欣然受之.

大军一边尽情享受,一边缓缓而行.

管仲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当头一击.

原来,管仲虽是神箭,但造化作弄人.那一箭不偏不倚,正射中了公子

小白的胸前衣带钩.小白在那一瞬间,念头电闪.他深知管仲足智多谋,既

在途中拦截自己,甚至不惜大动杀机,定是志在必得,为纠得到齐国君位扫

除障碍.如不造以假像让其放心,不知他又会施出什么刁钻诡计来.说时迟,

那是快.小白急中生智,将计就计,咬破舌尖,吐血诈死.果然,此计不但

瞒过了远处的管仲,连身边的鲍叔牙和亲随等都被骗过.鲍叔牙轻轻抚着公

子的身子,泪流满面,痛不欲生,怒骂管仲衣冠禽兽.

约摸有一盏茶的功夫,管仲率鲁国士卒跑得远了.公子小白突然睁开眼

睛,笑眯眯地翻身坐起.

鲍叔牙和众随从又惊又喜.鲍叔牙嗫嚅地问:"公子没,没……"一个

"死"字却说不出口.

公子小白笑着说:"本公子福大,命大,造化大,怎会轻易就死 虽夷

吾神箭,也射我不死,君位非小白莫属,岂不是天意! "说完.他把箭从

衣带钩上拔下,一折两断,切齿道:"吾必将亲手处死管仲,犹如此箭!"

再说鲁军戒备之心全无,缓缓而行.刚刚进入齐国境内,突然一支齐国

兵马拦住去路.为首大将正是仲孙湫.管仲开始还当是齐国派来迎接公子纠

的呢.但见仲孙湫面色冷峻,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管仲情知有变,不由地暗

暗叫苦.

果然,仲孙湫说道:"齐国已立公子小白为新君.新君命未将前来向鲁

国君侯多多致意,由于内乱未息,国君初立,不便迎接贵客.敬请退兵,"

鲁庄公蒙受愚弄,勃然大怒,喝道,"长者为尊,乃是礼义.今有二公

子在此,三公子安得为君 寡人已经作出许诺,又岂能轻易空手而归 "

难怪鲁庄公恼怒.他与齐国本就有弑父大仇,只是受了母命.方有此行.

路上"小白已死"的误导,使他先入为主,自以为大功告成.谁知,正在洋

洋得意之际,却是兜头一瓢冷水泼下.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人困马乏,千

辛万苦到了齐国都城,却落得两手空空,别说供应膳食,连城门都不让踏进

一步.这奇耻大辱如传将出去,日后如何在众诸侯中立威 总不能重蹈父亲

桓公的覆辙吧.鲁庄公年轻气盛,难咽下这口恶浊之气.于是,对仲孙湫的

话不予理睬,决定亲率大军继续向齐都进发,欲与齐国决一死战.

此时的管仲却似打碎了调味瓶,七酸八涩的滋味一齐涌出.他作梦也想

不到,自己亲眼目睹公子小白被一箭射中心窝吐血而亡竟是诈死.他想到小

白竟能遇危不乱,巧施妙计,骗得自己好苦.不由地暗自嗟叹:"成就霸业

者,必是此人!"再看这时的公子纠,被重重一击,已萎缩成一团,甚至连

责备管仲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样子真是可怜,而被人可怜的男子是成不了大

气候的.管仲暗中作了个对比,不由地生出些许怀才不遇之感.

管仲虽突遭此变,头脑却很冷静.他深知小白和鲍叔牙绝不会蠢到以为

让仲孙湫扳起面孔在路上恐吓一番,鲁兵就会乖乖地掉头而去.仲孙湫的举

动,只是以礼相待,告诉你齐国此时不欢迎外客.你听则退,正中他们下怀;

如不听,则只能兵戈相向,你便输了"理".再者,仲孙漱亦是在示警,告

诉你齐国已有准备.这里是齐国的土地,可战可守.而鲁军再强,只不过是

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绝难持久.再者,鲁军疲惫不堪,已是强弩之末;齐

国国君初立,斗志正盛.两军尚未决战,可说胜负已判.何况,鲁侯又犯了

战事最忌讳的躁烦与狂怒.

管仲略加思索,想到由此前往临淄,险要去处只有乾时一地,便猜知仲

孙湫出现只是摆出的述魂阵,鲍叔牙必在乾时埋伏下重兵,单等鲁军上钩.

事情不能一错再错.于是,管仲急步上前,劝阻鲁庄公说:"君侯慢行,管

仲尚有话说."

鲁庄公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问:"你还有何话说 "

管仲说:"外臣以为,小白初立,人心浮动,不能再有败绩.为阻挡鲁

国大军,必将倾巢而出,在乾时设伏.我等若再向乾时进发,凶多吉少.而

此时临淄城中一定空虚,君侯率一路人马,抄小路绕过乾时齐国的伏兵,直

逼临淄,即可拿下都城.都城一失,国内必乱,二公子可乘势夺得君位."

管仲这一计策十分阴狠毒辣,可以说是当时鲁庄公和公子纠唯一的机会

了.后来管仲将此计说与鲍叔牙听,鲍叔牙还后怕得直冒冷汗.说如按管仲

计策行事,他和公子小白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但这时,管仲在鲁庄公和公

子纠的心目中已轻如鸿毛,一文不值了.所以对他的计策,公子纠撇嘴表示

不屑一顾.鲁庄公则讥讽说:"如按管大夫所言,小白早死多时了,怎会安

安稳稳地做了齐国的国君 "遂不再理睬管仲,继续催兵向乾时进发.

管仲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在心中暗暗叫苦:"吾等恐死无葬身之地了!"

果然,鲁国军队刚行到乾时,便中了齐兵的埋伏.副将秦子在混战中作

了刀下之鬼.连鲁庄公也差一点被生擒活捉.

公子纠和管仲,召忽惶惶如丧家之犬,跟随着鲁国败兵狼狈逃向鲁国.

管仲边行边一路寻思,这次闹腾,与鲁国的缘份恐怕已到尽头,鲁国已不是

久待之地.于是在路上歇息时,便约召忽一同来劝公子纠.

管仲说:"小白既已嗣立为君,将公子视为后患.这次再结深怨,小白

必不容公子.齐,鲁两国为邻国,修好是两国人的意愿,也是大势所趋.有

朝一日两国重新修好,鲁国心献出公子以示诚意.那时,我等便有杀身之祸.

为防不测,公子当从速辞别鲁侯,远走他国为上策."公子纠郁郁地问:"到

何处去 "管仲断然说:"越远越好,可另行计议."

奈何,公子纠对管仲信心已失,冷冷说道:"远走他国 说得轻巧,又

谈何容易!鲁国有个至亲关系,好歹有碗饭吃.别国无亲无故,衣食住行,

何处去觅 难道让本公子喝西北风不成 "

管仲见公子纠说话越来越难听,一时语塞.召忽慨然说:"公子放心,

末将倾注全力,必保公子无恙!"

纠冷哼一声,说:"好一个无恙!二位的好意我领了.但我哪里也不去,

就在鲁国混一天算一天吧."说罢,索性微闭双目,以示逐客.管仲知道再

说也无济于事,和召忽快快而退.

回到鲁国,公子纠如同做了一场恶梦,沮丧至极,一切的罪过全部归咎

于管仲头上,怨声不绝,弄得管仲仿佛吞下了蛆虫,好不厌烦!好在他心胸

博大,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他相信,所以落到如此地步,乃是天不逢时,

而非人谋,不过管忡也受益匪浅,经过这一场风波,他已彻底发现公子纠虽

生于君王之家,却是一副猥琐之相,难以与之共谋.他不屑辩解,只以淡漠

应对公子纠的冷面与白眼.哀莫大于心死.管仲的心已死.

就在管仲在鲁国饱受闲气时,在齐国却围绕着他的生死,也为着齐国的

命运,与鲁国开始了一场争夺管仲的斗智斗勇.

齐国有了新的国君,又打败了强鲁,真是双喜临门.国人饱受内乱之苦,

都盼望早日安定,今日遂愿,高兴地弹冠相庆.小白做了国君,为桓公.他

吃尽苦辛,终于如愿以偿,更是喜不自胜,大宴群臣,以示庆贺.鲍叔牙见

桓公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十分忧心,提醒桓公说:"内乱刚息,国内百废

待举.且公子纠尚在,有强鲁相助,有管仲,召忽辅佐,还是主公的心腹大

患.古语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主公不可不防啊!"

桓公方才醒悟,问鲍叔牙:"爱卿有何良策 "

鲍叔牙说:"乾时一战,鲁国君臣闻\'齐\'色变.乘此机会,臣愿统率

几千军马,驻扎于鲁,齐边境的汶阳之地,再派使臣出使鲁国,晓以利害,

讨还公子纠.此时公子纠已如行尸走肉,对鲁国再无用处,鲁侯决不会再为

一纠与齐国结仇,必将纠的首级拱手送来.纠终归是主公的同胞兄弟,借他

人之手除掉,既去后患,又不失仁义.可谓一举两得."

齐桓公赞同其议,命鲍叔牙即速依计行事.

鲍叔牙点齐五千精兵,三百辆战车,浩浩荡荡直奔齐鲁边境,在汶阳安

营扎寨.尔后修书一封,派大将隰朋出使鲁国.隰朋临行之前,鲍叔牙置酒

相送,嘱之再三说:"管夷吾乃天下奇才,如一旦被鲁国所用,委以大政,

你我恐将永不得安枕了.趁着夷吾时运不济,鲁侯尚未识其才能之际,我将

说动主公,将夷吾召回重用.将军此次出使鲁国,公子纠与召忽是死是活,

听天由命.但须想方设法,带一个活的管夷吾回来."

隰朋问:"倘若鲁侯执意杀掉管仲,如何处置 "

鲍叔牙说:"将军可以提及管夷吾箭射国君之事,晓以利害,鲁侯在尚

未深识夷吾之前,决不会轻举妄动."

隰朋也素与管仲交好,慨然说:"末将当倾心尽力,必将一个活生生的

管夷吾交与将军."

隰朋告辞而去.

鲁庄公自乾时之败,蒙受羞辱后,懊恼不已.亦觉得公子纠命薄福浅,

没有王侯之相,对鲁国已成了累赘.于是便召见施伯,商量如何处置齐国三

个亡命之人.施伯早有所思,当即回答说:"此三人不可一概而论.公子纠

生性懦弱,遇事寡断,难成大事;召忽乃一介武夫,忠勇刚烈有余,运筹谋

划不足,也非安邦定国之才;独有管仲满腹经纶,决非寻常之辈可比."

鲁庄公不以为然,说:"管仲既有那么大的才能,又如何会落得无国无

家的境地 "

施伯说:"那是管仲生不逢时.等他时来运转,其威力必是难以限量.

主公如不以一事成败论英雄,作一大胆举措,委鲁国大政于管仲,不出三年,

鲁国将大治,在天下诸侯中脱颖而出.管仲若不肯接受重托,定是对齐国怀

有旧情,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取了他的性命.主公虽未得到,却也为鲁国除

去一大祸患.且杀了管仲,正可表示与齐国同怒,以此与齐国修好."

正在计议,忽有哨探来报,齐国大军由鲍叔牙率领,已到了鲁国边境议

阳.鲁庄公大惊失色,正欲调集兵马迎击齐军,隰朋到了.庄公急忙召见隰

朋.隰朋说明来意,将鲍叔牙的书信递上.庄公展信观看.那信写道:

外臣鲍叔牙,多多致意鲁侯贤殿下:自古家无二主.国无二君.公子小白已奉齐国宗

庙,公子纠再欲强行争夺,便是叛逆之举.齐,鲁两国素来交好,形同手足,在我国新君

初立,鲁国如助叛逆兴作风浪,势必损害两国亲情,对齐固然有害,对鲁却也无益.鉴于

此,请君候以两国大义为重,除去祸患公子纠.另有管仲,召忽,助纣为虐.

管仲箭射吾君,欲置吾君于死地.此仇不共戴天,吾君必欲亲手屠戮管仲于太庙,以

雪夺命之恨.齐军置于汶阳,实非他意,一旦得此二人,齐军便即退走,决不失言!孰重

孰轻,望君候以鲁国社稷为重,三思而行.

表面看来,这封书信口称"外臣",言必"致意",动则"齐,鲁友情",

"鲁国社稷",言辞十分客气.但三尺顽童也识得出,口气软中带硬,字里

行间,充满了威胁和森森杀气.仿佛齐国大军转瞬间便会旋风般席卷而至.

当然,知道鲍叔牙与管仲友情的人,一看就会明白.鲍叔牙重兵相胁,

除去公子纠是真,至于索回管仲让齐桓公报仇雪恨却是虚言.鲍叔牙醉翁之

意不在酒.

鲁庄公哪里知道个中隐密 还道鲍叔牙是真心实意.只有施伯才看出一

二,不无遗憾地说:"终于还是迟了一步."鲁庄公不解其意.施伯苦笑说:

"如果早一步使用管仲或是杀掉管仲,齐国均无话可说,现在使臣和书信到

了,索要活的管仲回齐国.管仲如若被齐侯小白所用,得以施展出一身经天

纬地的本事,天下诸侯都将望风归服,何况是紧邻鲁国呢 可此时再杀掉管

仲,却又开罪了管仲的密友鲍叔牙.鲍叔牙是小白的开国重臣,又是三军统

帅,如听说管仲被杀,岂肯与鲁国善罢干休 "

庄公皱眉问道:"那该如何行事 "

施伯说:"事已至此,只有权衡利弊,还是杀掉公子纠,把管仲与召忽

交与齐国吧."

庄公忧虑地说:"小白得到管仲辅佐,如能称霸天下,寡人还有何为呢 "

施伯无奈地说:"果真如此,却也无计可施.不过,齐侯终有一箭之仇,

将管仲恨得咬牙切齿.而且,齐侯未必深识管仲的才能,说不定一时激愤杀

了他,那就是鲁国之福了.眼下齐国大兵压境,却只有杀死公子纠,送管仲,

召忽回齐,与齐国修好."鲁庄公赞同施伯所言,命即刻行动.

这时,公子纠与管仲,召忽正在室中商讨去留之事.鲁公子偃突然率兵

包围了他们的府邸.公子偃高声喊道:"奉我国君侯之命,前来取公子纠的

首级!挡我者死!"喊罢,率甲士冲杀进来.

管仲以身护住公子纠.召忽挥剑奋勇抵挡,连伤十数名甲士,终归寡不

敌众,渐渐不支,被逼迫到角落里.管仲也被甲士掀在一边.公子偃一剑刺

入公子纠的心口.公子纠惨号一声,倒地吐血而亡.死后还圆瞪双目,怒视

着苍天.偃取下公子纠的首级,命押送管仲,召忽回府.

召忽突然喝道:"且住!"偃和众甲士都站立不动.召忽望着公子纠的

无头尸体,对管仲说:"为子死于孝,为臣死于忠,方是做人的本份.如今

公子惨死,你我也成了阶下之囚.我召忽绝不受桎梏之辱,只有为主尽忠了."

说罢,大吼一声,屋瓦为之震动,挣脱束缚,一头撞向室柱,血流如注而亡.

众人嗟叹不已.

公子偃面露不忍之色,困惑地望着管仲,似乎在观察管仲要作何行动.

管仲泪流满面,对僵视而不见,向公子纠和召忽的尸体拜了三拜,算是告别.

尔后自言自语他说:"自古以来,有死臣心有生臣,召忽一死,我管仲只有

活着回齐国,为公子申诉冤屈,讨还清白."说罢,坦然进入囚车.

公子偃按鲁庄公之命,将关着管仲的囚车直接押往齐使公馆,交与隰朋.

尔后向庄公复命,告说杀公子纠的经过.正好施伯在旁,一边听一边沉吟,

待公子偃说完,方对鲁庄公说:"如公子所言,管仲面对囚车而神色从容,

看来他一定是有恃无恐,回到齐国非旦不死,还将受到重用.齐侯小白,左

有鲍叔牙,右有管仲,真是加鱼得水,如虎添翼.齐国必霸天下,鲁国只能

望其项背,听其号令,而疲于奔走了."说罢,长叹一声.

鲁庄公急问:"难道再无补救之法了吗 "

施伯略为沉思,突然面露杀机,右手一样,作一刀劈状,凶狠他说:"为

今之计,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杀死管仲.人死不能复生,后患一除,再设法与

齐国修好不迟."庄公依其言,命公子偃火速去取管仲首级.

真是一波三折!看来管仲厄运未尽,该当受此磨难.

隰朋到达鲁国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生怕管仲有失.见公子偃将管仲

送来交付于他,心中石头落地,一副冷面孔顿时冰消雪化.他怕管仲着急,

便将鲍叔牙临行嘱托一一说与管仲,管仲早已猜知隰朋到来必是鲍叔牙所

为,听了隰朋所言,越发欣慰.但他并不认为已经万事大吉,目前处境仍很

危险.他对隰朋说:"鲁侯不足为虑,但施伯阴险多谋,必然知道放我回齐

国是放虎归山,说不定还会唆使鲁侯来取管仲性命."

隰朋慨然说:"管大夫放心,如取大夫性命,必先取隰明性命.隰朋与

大夫同生死!"他深知管仲足智多谋,遇惊不乱,便向:"鲁侯果然反复,

隰朋当如何应付 "

管仲见隰朋如此肝胆相照,很是感动,略一沉吟说:"将军只以国君欲

亲手报一箭之仇,务要管仲生还即可."他如此这般地教隰朋应对之法.

正说着,鲁公子偃果然率甲士复至.口口声声要杀管仲.隰朋抢上一步,

手握利剑,挡在槛车前,怒目圆睁,喝道:"将管仲交付于本将军,便是交

付于齐国.再想夺杀,便是蔑视齐国,有意挑起争战.隰朋作为齐使,受命

而来,管仲在,隰朋在;管仲失,隰朋失.若公子非要取管仲性命,隰朋必

将血溅于此."

公子偃早就对管仲钦佩有加,不忍加害.见隰朋如此神勇,更是赞叹不

已.他无奈地说:"本公子乃是奉国君之命,没有管仲首级,如何回复 "

隰朋说:"我正要面见国君,说个明白."他怕离去后,管仲性命不保,

便携住公子偃的手,疾步来到鲁宫求见庄公.

隰朋对鲁庄公说:"鲁国是扬名天下的大国,素以信义为重.现今已将

管仲还于齐国,复又派人取其性命,如此反复无常,岂不是要君侯于无信无

义吗 再说,齐国索还管仲,其因已说得清清楚楚,敝国国君发誓要亲手斩

下管仲的首级,以雪一箭之仇.君侯您若以管仲尸骨还齐,对敝国国君来说,

和把他留在鲁国不杀有什么两样 敝国国君仇恨难雪,必怨鲁国,从此两国

将永无宁日.依外臣浅见,君侯又何必为一个区区背运之人,开罪一个紧邻

大国呢 "隰朋把管仲教他的后,一口气倾倒出来,目光切切地盯视着鲁庄

公.

鲁庄公默默地听着隰朋说话,并没有露出要反驳的意思.他本来就没有

太把管仲放在眼里,总觉得施伯有点小题大作,草木皆兵.听隰朋一说,也

觉得为管仲的生死得罪齐国实在得不偿失.于是欣然答应了隰朋的请求,送

他令箭一支,让他押送管仲回国.

隰朋称谢而出.回到公馆后,生怕夜长梦多,草草收拾一番,命随从押

着槛车即刻出发. 槛车辘辘而行,隰朋神色紧张.不断地催促赶路.

管仲披头散发,困在槛车中.随着槛车的颠簸,他一路寻思,总觉隰朋

向鲁侯讨还公道,来得太过容易.鲁侯放行尚可理解,以施伯多智,怎会凭

隰朋三五句舌辩,便轻易放虎归山 车行曲阜闹市,尚在鲁军的掌握之中,

不便多问.出了城门,离鲁都已远,始见津津冒汗的隰朋终于嘘出一口气,

神色稍显松弛,才问起隰朋见鲁庄公时的情景.隰朋详告见鲁庄公的经过.

果然施伯不在身侧.

隰朋放松了,而管仲的心却陡然紧张起来.他料知施伯很快就会发现此

事,绝不会坐视不问.情急之下,说不定会采取非常行动,暂时瞒过鲁侯,

派亲信来追,来个先斩后奏,取他管仲的性命.生米已经做成熟饭,鲁侯知

道了也是无可奈何.如此看来,只要一只脚还踏在鲁国的土地上,危险便未

解除.这是关于到他管仲生死的大事,怎敢怠慢,于是搅尽脑汁,寻找脱身

之计.

管仲突然眼睛放光,遂心生一法.他略一思索,便草成一首《黄鹄》之

诗,自言自语地小声吟唱起来.押解槛车的士卒在隰朋的催促下,经过大半

日的紧急赶路,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如雨,再也走不动了.突然听到管

仲吟歌,节奏正好应合他们的脚步,脚下顿觉轻松.于是,不由自主地跟着

吟唱起来:

黄鹄,黄鹄,敛其翼,缚其足,不飞不鸣兮笼中伏.高天变狭窄,大地成浅薄.引颈

长鸣兮,继之以号哭!

黄鹄,黄鹄,天生汝翼兮能飞,天生汝足兮能跃.一朝破笼而出兮,冲高俯低任其翔.

嗟乎猎人兮,徒劳旁观而踯躅!

士卒边行边吟唱,忘记了疲劳,顶住了炎热,车驰马奔,日夜兼程,终

于走出了鲁国土地,进入齐国境内,早有一支齐军前来接应.隰朋命接应的

齐军和戍守边境的士卒时刻戒备,不许放过鲁军一兵一卒.尔后命打开槛车,

放出管仲,就地歇息.

管仲一出槛车,感激地望了一眼隰朋,仰天大笑道:"管仲一命,终于

可以留在齐国的土地上了!"

管仲话音刚落,就见走过的路上尘土飞扬,旗帜招展,一支人马飞速赶

来.旗上霍然一个"曹"字,旗下正是鲁国大将曹沫.曹沫远远看到隰朋一

行在歇息,果如施伯所料,管仲这只囚"鸟"已破笼而出.曹沫举手中长戟

大呼:"隰朋大夫少歇,我家君侯尚有话说!请过来稍聚."

隰朋哈哈大笑,拱手施礼,高声喊道:"曹将军千里相送,在下深表谢

意,来日再当厚报!"说罢,再不理睬曹沫,命砸烂槛车,即刻起程.

曹沫眼看着管仲洋洋得意地离去,还想追赶,但见齐境有军接应,早有

防范,便不敢轻举妄动,原地踯躅一番,便掉头而去.

管仲,隰朋一千人众行至堂阜附近,鲍叔牙已迎出十余里.原来,鲍叔

牙得知管仲已经获救的消息,即行从沈阳撤军回到堂阜,已等候管仲数日.

终于见管仲到来,迎了上去.二人相见,早把纷争撇于九霄云外,问寒嘘暖

后.鲍叔牙如迎接神仙一般,将管仲迎入堂阜公馆.先按照当地习俗,连为

管仲浴沐三次,一次压惊,一次洗尘,一次消灾解难.尔后方置酒款待.

直到此时,管仲还不知道回到齐国自己的命运如何,究竟是福是祸.所

知的仅是由于鲍叔牙,隰朋的倾力相救,暂且保住了一系性命.在鲁国时,

他曾听隰朋说过齐桓公折箭立誓的事,所以,他对于其它尚不敢存有大的奢

望.又不好明问,于是借畅叙旧情之机,进行了一番试探.

管仲说:"我是个负罪之人,承蒙鲍兄和隰朋将军冒死搭救,形同再生.

如此厚恩,管仲实在受之有愧."

鲍叔牙安慰他说:"仲兄何出此言 鲍叔牙与隰朋将军所以定 计搭

救,既为仲兄,更为齐国.我不但要救你性命,还要向君侯力荐你呢!"

管仲抿了一口酒,皱眉说道:"二位有所不知,我与召忽共同辅佐公子

纠,既无力让纠继承君位,又没有勇气随纠而死,做臣子的气节已经失掉.

更何况要来辅佐与公子纠争夺君位的仇敌 公子纠与召忽有知,将嗤笑我于

地下!"

鲍叔牙听了管仲的话,怎知乃是试探,便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望着管

仲说:"这可不像仲兄说的话啊!你不是常说,自古以来想成就大事的人,

不计较小的耻辱;想建立功勋的人,不拘泥于小节吗 你身负匡治天下的才

能,怎能埋没于草泽之中 君侯小白虽然年轻,但胸怀宽博,志气高远,若

能得到你的辅佐,必可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称霸中原又何足道哉!到

那时,齐国国富民安兵强,诸侯望归.仲兄更是功盖天下,扬名四海,胜过

那些尽愚忠,守愚节的平庸之人又何止千倍万倍 "

管仲默然不语.鲍叔牙已替他说出一切,他已无话可说,只有潜心等待.

鲍叔牙和管仲,隰朋回到临淄.鲍叔牙将管仲安置在自己府中歇息,遂不顾

途中劳累,前往宫中进见齐桓公.

见到桓公,鲍叔牙先吊唁后道贺.桓公问:"为何事吊唁 "鲍叔牙说:

"公子纠是主公的兄长.主公为齐国社稷,不得已而除之,乃是大义灭亲之

举.但鲍叔牙身为臣子,安敢不吊 "桓公又问:"既然如此,又有何事祝

贺寡人呢 "鲍叔牙说:"臣为主公得到一个活管仲,还不值得一贺吗 "

桓公一听,两眼顿时放射出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地说:"太好啦!鲍

爱卿果然深知寡人的心思,让寡人得以亲报一箭之仇.可贺啊可贺!"

鲍叔牙听了,不由地苦笑一声,摇摇头说:"主公想到哪里去啦 微臣

要道贺的并不是主公报仇之事."

桓公一听,颇感奇怪,问:"爱卿不是说捉回管仲了吗 不为报仇,又

为何事 "

鲍叔牙说:"是为主公得一左膀右臂,为齐国得一栋梁之才.更为主公

将扬威天下,齐国强盛指日可待.这样的天大喜事,微臣怎能不道贺 "

桓公一时摸不着头脑,困惑地问:"何来的左膀右臂 寡人越听越糊涂

啦!难道爱卿指的竟是管仲 "

鲍叔牙哈哈一笑说:"除了管仲还能是谁 管仲……"

"爱卿不要说啦!"桓公打断鲍叔牙的话,愤愤地说:"寡人已当众断

箭为誓,要报此仇.对性管的家伙,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以解心头之恨,

又怎会重用他呢 爱卿莫再替他说话,这是断断不可能的!"

鲍叔牙见桓公发怒,并不退让,正色说道:"请主公让微臣把话说完,

如果主公仍坚持报仇,微臣当把管夷吾拱手送上,任凭主公千刀万剐,决不

再替他求情."

桓公瞪视着鲍叔牙,良久方说:"好吧,请说,不过爱卿还是不要抱太

大的希望."

鲍叔牙说:"做臣子的,均各为其主.管仲射箭之时,是忠于公子纠,

以尽自己做臣子的职责,无可厚非.射那一箭,对主公来说.管仲是死有余

辜,但主公为了齐国社稷,百姓而以德报怨,重用管夷吾,夷吾必将为主公

箭射天下,岂射一人矣!"

鲍叔牙见桓公静听不语,又接下去说:"还有一件旧事,主公不知.当

初先君要臣辅助主公时,臣念主公当时年幼,托病坚辞不干.正是夷吾晓以

大义,臣才毅然接受此任.如没夷吾一番教导,臣今日也无福跟随主公.当

时夷吾还有一番精妙绝伦的预测,说大公子诸儿,二公子纠均无王侯之相,

只有主公年纪虽幼,但心胸博大,气字不凡,日后执掌齐国宗庙社稷的非主

公莫属."

桓公听了这一番话,脸色才渐渐和缓下来,口气也变了,轻轻问道:"是

吗 管夷吾果真如此说 "

鲍叔牙说:"干真万确.微臣怎敢欺骗主公 "

桓公沉思一会儿,眯离起眼睛,以狡黠的口吻问:"寡人知道,爱卿与

管夷吾乃生死之交,这也是实情吧 "

鲍叔牙点头说:"确是实情.不过,微臣只知举贤不避亲,但决不会为

私作说客……"

鲍叔牙还待再说.桓公挥手打断他的话,大度地说:"好啦,爱卿出征

归来,路途辛苦,还是先回府歇息去吧.寡人听爱卿之言,废除誓言,不取

夷吾性命就是."

鲍叔牙却哭笑不得,费了半天口舌,给了他好大的面子,还只是饶了管

仲的性命,起用之事,还是无望.但此时再说无益,只有另寻机会再行举荐.

于是,告辞桓公回府.

数日后,隰朋来到鲍叔牙府中探望管仲,鲍叔牙置酒款待.酒过三巡,

隰朋询问鲍叔牙举荐之事如何,国君是否有起用管仲之意.鲍叔牙双肩一耸,

两手一摊,作出一副无可奈何之状.隰朋问管仲,此事有无希望.管仲默然

一笑,并不作答.沉吟一会儿,他却向隰朋叙谈起与鲍叔牙的旧情.

管仲说:"我与鲍兄自幼交好,可以说情同手足.成人后,我二人曾一

同做生意,所获财利,多半归我.知道的人骂我贪婪,鲍兄却替我辩解,说

管夷吾决非贪财之辈,多取财利是寥以补充贫寒的家境;我二人共同谋划事

情,按我的主意行事时,事情往往越弄越糟.随从讥讽我愚笨,鲍兄则说我

有大智是干大事业的人,所以才在小事上无所同心;我曾三次为官,三次进

谏,三次遭到拒绝和斥逐,众人讥笑我不识时务,鲍兄则说我时运不济,等

时来运转,便能扭转乾坤;随军出征时,数次战败,我都跑在前面.士卒鄙

视我,说我贪生怕死.鲍兄则说我家有七十高堂,管仲如有不测,寡母无人

赡养,必死无疑:后来我受先君之命,辅佐公子纠,未立寸功,致使二公子

和召忽死于外邦,我却生还.有人骂我不忠,鲍兄不以我为耻辱,反道我不

拘小节,而只羞于功名下能显于天下.凡此种种,管仲只能说:生我者父母,

知我者鲍叔牙!"

管仲说到此处,分别斟满三盅酒.尔后举盅向鲍叔牙和隰朋敬酒,以答

谢二人的知遇之情和搭救之恩.鲍叔牙,隰朋也是感叹不已,举盅一饮而尽.

盅酒入肚,管仲又说:"有挚友如此,管仲虽死无憾,安敢再有奢望!"

鲍叔牙却不服输,慨然说道:"我鲍叔牙决心力荐到底,一次不行,二

次;二次不行,三次.我想主公总有醒悟之日.等到夷吾委以大任,将齐国

治理的富强起来,君侯称霸天下时,方知鲍叔牙今日举荐实是为了齐国,为

了君侯,而绝无些许私念."

管仲默默地喝着酒,心下却在寻思:凭着鲍叔牙的热心和执着,他会一

而再,再而三地向桓公举荐自己,直到惹烦了桓公为止.此时再沉默下去,

前番努力又将付诸东流.既想成就一番大事业,何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于是

他不再矜持,饮下一口酒,说:"鲍兄的心意,管仲感激不尽.但如此举荐,

只能是南辕北辙,欲速而不达.道理很简单,以君侯之贤明,自然知道我与

鲍兄交厚,若催逼得紧,便易引起他的反感,怀疑鲍兄为私情卖力,那管仲

恐怕只能永为闲人了.君侯此时一定想到鲍兄会不厌其烦地举荐,鲍兄偏偏

不再提及管仲一个字,反会引起君侯的注意."

鲍叔牙接言说:"如仲兄所言,难道就此罢休不成 "

管仲说:"不.单凭鲍兄和隰朋将军的热心,管仲也没有理由从此一蹶

不振.以管仲所见,齐国近数年来,内忧外患,水旱虫灾,连续不断,国家

财力匮乏,百姓饥寒交迫,四野荒芜,饿殍遍地,可谓国贫民穷,元气大伤.

必须施以重典,方有望恢复元气,得到根治.君侯是有为之君,绝不会坐视

齐国长此混乱下去.等他急于寻求治国的能人良策之时,再顺势举荐,此时

君侯急用人才心切,或许管仲便能复出.此为欲擒故纵之法."

鲍叔牙和隰朋听了,连连点头,都觉此计甚妙.

自那以后,鲍叔牙果然不再主动提及管冲之事,齐桓公不召见,也不进

宫.每日与管仲,隰朋饮酒,谈论国家大事.

不觉过了十数日.那日傍晚,三人正在开怀敞饮,突然桓公近侍竖刁奉

桓公之命前来请鲍叔牙进宫议事.

三人均是一怔,接着相顾大笑.

鲍叔牙更是兴奋地说:"仲兄并隰朋将军静候佳音吧,鲍叔牙此次进宫

必有所获!"

鲍叔牙急忙赶到宫中,见过齐桓公,问天色已晚,何事相召.齐桓公的

心事果然在管仲的预料之中.他对鲍叔牙说:"寡人靠爱卿扶持做了国君,

只觉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齐国上下还是乱糟糟的一团.寡人心急如焚,再三

思索,却不知该当如何下手.君位虽定,国事不决,寡人寝食难安.于是想

到请爱卿来替寡人分忧."

鲍叔牙听了桓公所言,心里暗自感叹:管夷吾果然料事如神.但他经管

仲点拨,已经学得乖了.尤其这十几日促膝长谈,更是获益匪浅,口才也颇

有见长.他并不急着抬出管仲,故作玄虚地说:"依臣看来,治国大事说难

则难,说易则易."桓公果然弄糊涂了,问:"这又易又难却是何意 请爱

卿说与寡人听."鲍叔牙说:"对于主公,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如何下手治理,

而是寻求善于治国的贤德之人.只要有一两位具有匡世济时才能的人为主公

谋划安邦定国之策,何愁齐国不治 不过,自古以来,江山易得,贤人难求

啊!鉴于此,微臣才有这难,易之说."

齐桓公听完鲍叔牙的话,突然哈哈大笑,说:"寡人果然没有看错,爱

卿说到寡人的心里去啦!今晚相请,正是与卿商量,寡人欲把宰相的重任托

付于你这位大才大智又深明大义的贤人啊!此事,寡人已经想了很久啦."

鲍叔牙只想引出管仲,万没想到桓公会想到他,惊愕之余,忙不迭地称谢.

心下寻思:"时机到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说:

"齐国是礼义之邦,藏龙卧虎之地,主公身边便有经天纬地的贤人,主公偏

偏视若粪土,弃之不用,真是可惜啊!"

桓公不觉欣然动色,着急地问:"齐国竟有如此贤人,爱卿何不早日举

荐给寡人 此人在哪里 快引见于寡人."

鲍叔牙狡黠一笑,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微臣曾屡屡举荐,

主公难道忘记了吗 "

桓公愕然说:"莫非卿说的又是管仲 "

鲍叔牙说:"正是."

桓公神色不悦,摇头说:"想我堂堂齐国,地幅宽博,人口繁盛,兵强

车众,难道离开他管仲就不行吗 "

鲍叔牙钦佩地说:"在管夷吾眼里,即使战车千辆,精锐十万,也不过

是蝼蚁之众,举手间倾刻化为齑粉!"

他见桓公脸上仍是怀疑的神色,接着说下去:"微臣跟随主公多年,对

主公忠心不二,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拥戴主公继承君位,鲍虽无大功,

总算有一番苦劳,承蒙主公信任,以重任相托.想那宰相之位,在主公一人

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声名显赫,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鲍叔牙

虽愚笨也深知其理.若不是为了齐国社稷百姓和主公大业,微臣安能将相位

拱手让于他人 即使让的话,又岂能甘心让与一位庸夫俗子来葬送齐国 那

样做,微臣岂不成了齐国的千古罪人 "这番话真是出自肺腑,感人至深!

桓公沉吟不语,似是被鲍叔牙所言深深打动.

鲍叔牙却步步紧逼,问:"主公一向胸怀大度,难道为了那一箭,而不

顾及齐同的社稷百姓吗 "鲍叔牙从桓公幼小时就做了桓公的师父,教他诗

书礼仪,教他做人的道理,后又辅佐他做了国君,可说立下了汗马功劳.桓

公对他也是敬若师长.所以二人私下里谈话,可以推心置腹,不必顾忌君臣

之礼.

桓公见问,方徐徐说道:"爱卿所言,甚有道理,但却有一事误解了寡

人.寡人心胸再狭窄,也不会死死记着那一箭.寡人所担忧的是,管夷吾是

否如卿所言,真有惊天动地的才能和韬略.果真如此,他也算拜官多年,又

辅佐纠多年,却为何一事无成 拜相是关乎到齐国兴衰的大事,寡人是怕管

夷吾有其名而无其实啊!再者,爱卿才智超群,为人刚正不阿,齐国上下,

有目共睹.突然说管夷吾强过爱卿,寡人一时实难相信."

鲍叔牙大受感动,说:"主公如此厚爱,臣感恩不尽.但臣索求不高,

主公如想赏赐微臣,让臣不至于受冻挨饿,就感恩不尽了.至于说到做臣子

的本份,微臣自感尚能谨慎行事,循礼守法,对主公也是忠贞不二.具备这

些德行,或许可以做一个好的臣子,但却不是治国的才能."

桓公问:"何为治国的才能 "

鲍叔牙说:"治国才能.要能内安百姓,外抚四夷,功勋加于王室,恩

泽布于诸侯.能使国有泰山之安,使君享无疆之福.臣观满朝文臣武将,宰

相之位非管夷吾莫属.主公历经磨难,得以继承君位,乃是天意.管夷吾为

二公子争位,虽尽君臣之义,却是顺天意行事.所以虽夷吾之能,也难成大

事.今日若能为主公所用,是顺乎天意,夷吾方能一展胸中抱负."

桓公迟疑地说:"那爱卿……"

鲍叔牙说:"主公不必顾虑微臣.如若不嫌,臣还是做我的将军,边疆

有事,为主公冲杀陷阵,万死不辞.至于相位,还是授予管夷吾吧.对于治

理国家,微臣有五个方面不如管夷吾:宽惠爱民,不如;治国不失权柄,不

如;忠信以交好诸侯,不如;制定礼仪以示范于四方,不如;披甲击鼓,立

于军门,使士卒百姓勇气百增,不如.似夷吾这般人中皎皎者,主公若再犹

豫不决,失之交臂,微臣这般平庸之才也无颜居此高位,只有退隐了."

鲍叔牙的肝胆相照的一番话语,终于说得齐桓公心悦诚服.因为在桓公

的眼中,鲍叔牙连立大功,宰相之位非他莫属.可鲍叔牙在功名显赫,事业

如日中天时,语出惊人,推出了非旦没有寸功,反而是国君仇人的管仲为相,

一旦事成,管仲之位将高高居于他自己之上.正是这种寻常人难以理解的做

法,才使他的举荐字重千钧,掷地有声;更使桓公既得一治国贤才,又对他

鲍叔牙敬重有加.

所以,后来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牙能

知人.可以说,没有鲍叔牙,便没有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主之业的管仲.

前面说过,齐桓公大智若愚,聪慧过人.他决定起用管仲,就不再反复,

但也不能草率行事.随便把管仲召来赐予他相位,群臣,百姓会轻看了这位

新宰相.幸相之位仅次于国君,轻视宰相便是轻视国君.所以齐桓公决定以

非常之礼,举行隆重仪式,为管仲立威,让世人震惊,不敢小觑了这位新宰

相.

齐桓公选择吉日,亲自到鲍叔牙府上迎接管仲.管仲当然要作势一番,

见到桓公时,屈下帽缨,掩着衣襟.一人手执利斧站在他的背后,表示他是

有大罪的人.桓公急忙下车,拉着管仲的手说:"各为其主,何罪之有 "

桓公让管仲更换新衣,与他同车入宫.群臣,百姓见国君举行如此隆重的仪

式,还以为是迎接周室上卿,或是大国诸侯呢,乍见坦然坐在车中的竟是国

君的仇人管仲,无不张口结舌,以为看花了眼睛.桓公则坐在车中,高昂着

头,洋洋得意,为自己的杰作而陶醉.

管仲在众多羡慕,妒忌的目光中,由齐桓公亲自迎接陪伴,堂而皇之地

进入齐国宫廷,了却了一段恩怨,等待他的将是治国平天下的大业.管仲昔

日箭射小白,实为冥冥天意.对桓公来说,那箭虽未伤及皮肉,却受了一场

虚惊.但终归有一箭之仇,而且管仲当时确是为公子纠争夺君位,欲置小白

于死地.现今小白位极人君,掌握着仇人管仲的生死大权,为了得一贤士,

毅然冰释前嫌,对管仲不杀在先,委以重任于后.这样就可让天下人知道,

齐桓公胸怀博大坦荡,的确是有为之君.其尊贤礼士之名,必将广播四海,

而使群贤毕集于齐国.对管仲来说,以神箭手享誉于世,而箭却未能伤桓公

毫发,此为天意,而非人力.这一箭,他为公子纠尽了人臣之义,却获罪于

公子小白.小白即位,他成了必死之人.现今非旦不死,反受大贵,必然使

他生出切肤般强烈的感恩戴德之心,而倾尽全力施展自己的才能,既报答齐

桓公的知遇之恩,又完成自己的远大报负.

这一箭,终于将一代贤君和一代名相连结起来,成为流传千古的神箭之

缘.

第三章 定 位

管仲很体面地进入齐国宫廷,却没有马上举行拜相仪式.齐桓公自有主

见.原来,接管仲入宫,欲拜为宰相的消息长了翅膀似地风传开来后,一些

世袭的上卿,位高的重臣,及内臣,国戚等人,纷纷进见桓公,或表示忧虑,

或公然反对.桓公除了以鲍叔牙的话应答外,竟是无言以对,只好哼哼哈哈,

含糊其辞.用管仲的事他不会再行反复,但他也明白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

道理.他想亲自考察一番管仲的才学,看是否真如鲍叔牙所言,值得自己信

赖,以国家大政相托.但他又不能明着来,只能把考察寓于谈话之中.

在交谈之初,桓公尚能主动有意识地提出一些问题,暗中体味管仲的回

答有何高妙之处.但很快他的神思只能跟着管仲的谈吐走,而唯恐不及.

桓公问起当今天下大势和齐国在诸侯割据中将居什么角色.管仲口若悬

河,侃侃而谈.但他并不是满足于回答桓公的问话,以博得桓公的欢心.他

的谈话始终围绕着一个中心:霸主中原.这是他早年立下的雄心大志,由于

时运不济,没有遇到明主,一直没能得以实现宏愿.现在,他认定桓公小白

既有霸主的气魄和胸襟,又有鲍叔牙,隰朋,公孙湫,宾须无,王子成父等

一干贤臣良将辅助,再施展出自己的满腹韬略,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俱全,

此时不称霸,更待何时!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说服齐桓公.桓公的明考

暗察,正好给他以显示雄辩才能的机会.

管仲说:"周王朝自成王大封诸侯以后,势力日渐衰微,至今已衰落到

一个二流诸侯国的地位,再难控制天下局势,徒有\'天下共主\'的虚名罢了."

"纵观天下诸侯,南有强楚,北有强燕,两有秦,晋,都是疆土宽广,

武力雄厚.但秦有西戎,北狄,燕有山戌,晋则忙于内乱.内忧外患,困扰,

箝制着这几个大国,使他们虽有觊觎中原之心,却无侵占中原之力."

"再看中原.大国诸侯有齐,鲁,郑,宋,卫;中,小国诸侯有陈,蔡,

邢,谭,遂,纪,莒,杞.这些诸候国,势力均在仲伯之间.曾有郑国一枝

独秀,小霸天下,后来受内乱骚扰,国势中衰.现在,中原呈群龙无首之势.

诸侯间互不宾服,兼并,侵掠,争战不休.而且北方的狄族,东,西方的诸

戎,南方的\'荆蛮\',对沃野中原一直垂涎三尺,常有袭扰,劫掠的举动,

中原百姓深受其苦.所以,现在中原亟需出现一个强大的诸侯,以替代周天

子号令天下,罢息战火,抵御外侵,扶危救困."

管仲边说边随手画出一幅天下形势略图,说到中原霸主之时,在齐国的

名字下面重重抹了一笔.他将草图递于桓公,加重语气说:"当初周成王封

先君太公建立齐国时,曾赐予太公执掌征伐大权,以辅佐周王室.征伐范围,

东至大海,西至大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齐国居于中心.主公今日执掌

齐国宗庙,正是时机,当重整旗鼓,立宏志霸主中原."

齐桓公仔细端详着管仲画的略图,频频点头.他不露声色地问:"依卿

之见,寡人果有称霸中原的希望吗 "

管仲说:"何止是希望,主公气度恢宏,才智超君,又善于任贤用能.

现在刚刚立国,宫中便有诸多贤能之人,文能治国,武能征战.主公如能从

现在开始,勤奋修内政,外抚诸侯,尊崇王室,不出三年,齐国必国富兵强,

在众诸侯中脱颖而出.到那时,天下无人敢争锋,中原霸主之位垂手可得."

管仲说完,殷切地目光凝视着桓公,似是等待言桓公会拍案而起.

但桓公却只轻轻地摇头,似是对管仲的霸主之说还在犹豫不决,或是根

本就不感兴趣.他一时又说不出个子戊卯酉,只是在管仲目光的鼓励之下,

才坦诚说道:"齐国是有甲士数万,战车千辆的大国,先君僖公时,国势大

振,也曾威服诸侯,号称\'小霸\'.可到了襄公诸儿,开始耽于玩乐,政令

朝立暮改,轻贤卑士,贪恋女色,变得荒淫无道,于是酿成大祸,使国家混

乱不息,生灵涂炭.寡人在混乱中继承君位,朝思暮想能使齐国安定下来,

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深感满足了.实在不敢奢望成就什么霸主之业."

管仲说:"主公差矣.苟于齐国之安,乃是鸟雀之安.可主公需要的则

是鲲鹏大志.这里面有一个关节,只有成为霸主,威服诸侯,齐国社稷才能

长治久安;反之,诸侯仍争战不息,齐国居干中,今日来袭,明日来扰,如

何安定得下来 还有更可畏之事,如果另有大国诸侯先齐一步强大起来,以

武力逼迫齐国臣服,那时主公恐后悔莫及.种种利害,还望主公三思."

管仲说得再清晰不过.但桓公毫无心理准备,乍然听到营仲所展示的宏

图大略,一时难以接受,还是摇头不迭.他认为齐国现在还是自顾不暇,什

么称霸大业,还是太遥远可望而不及的事情.

管仲见久说不下,终于最后摊牌.他正色说道:"主公免臣不死,是臣

的大幸.但臣所以不能如召忽那样以身殉纠,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治理齐

国寥尽绵薄之力.主公不图霸业,社稷难以久安;社稷不能安定,臣就是空

食齐国的俸禄.既不能以身殉纠,而又空食俸禄,臣无地自容,不敢面对齐

国的宗庙和百姓.好在管仲的名份未定,请主公另请高明吧."说罢,毫不

犹豫,转身向外走去.

管仲边走,边感到两道惶惑,惊讶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他虽

然态度果断,走得也似乎很坚决,其实他边走边凝神细听,心里涌动着一个

强烈的愿望,巴望着桓公突然喊住他.但背后一片寂静.眼看就要迈出大门,

他的心渐渐灰冷,心道:"我管仲迈出门口,就再也不能回头.他既然不能

成为霸业之君,我走了也罢!"他想着,就在前脚向门口迈出的一霎那,只

听背后桓公大声喊道:"爱卿留步!"

管仲倏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只见桓公站了起来,诚惶诚恐,汗流满

面,正焦急地望着他.见他停住,喃喃说道:"寡人愿意了.你我君臣倾力

成就霸业吧."管仲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庄严肃穆地向桓公再行稽首大礼,

说:"今日主公既答允臣的请求,臣也就勉为其难,接受相位.从今往后,

臣将倾尽全力治理齐国,辅佐主公完成霸主大业!"

管仲抓住时机,以自己精辟论断和坚定的信念,终于征服了齐桓公.翌

日,宫中举行隆重仪式,正式拜管仲为齐国宰相.从此,管仲开始了施展他

的文韬武略,完成鸿鹄之志的艰难历程.

管仲对于治理齐国的策略和大法,早已深思熟虑,成竹在胸.在拜相之

初,他屡屡向桓公提出的治国大法,均是从"富国"的根基入手,在"民"

字上大下功夫.他认为,只有民富方能显示一个国家的强盛.

齐桓公认为,齐国的燃眉之急是制乱重兵.管仲则认为是制乱和强国.

桓公有他的根据,管仲也有他的道理.但由于暂时没有兵事,管仲的政略暂

占主导.

管仲认为:基于齐国的现状,制乱强国,唯一的一条就是收复人心.他

对桓公说:"百姓好比大河之水,疏导得法,能载舟,灌田;荒于治理,则

会泛滥成灾.所以要想使民,先要爱民.规定礼仪,设立法度.使民遵礼守

法.齐国的\'强国\'才有希望."

桓公也赞成管仲的见解,但他认为:齐国的百姓连年受战乱之苦,人心

躁动不安,对国家也失去了信任.要收复民心,只订立法规,或只作口头许

诺,是不可能的.

管仲回答桓公说:"要想得到民心,必须使民富裕.要想使民富裕,就

要兴修水利,垦殖荒地,使民能抵御水旱灾害,安心耕种.还要鼓励民饲养

牲畜,种植桑麻……百姓富足,那些礼仪和法规就可实施了.正所谓\'仓廪

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啊!"

桓公说:"卿所言都是治国的寻常道理,寡人也懂.但寡人所忧虑的是,

要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势必要向百姓加征赋税和徭役,齐国历经战乱,百

姓已不堪重负,再增加赋税徭役,岂不逼民造反 寡人可不想重蹈诸儿的覆

辙,做一个被百姓唾骂的暴君."

管仲对桓公这一想法大加赞赏,说:"主公说得千真万确.现在的齐国

非旦不能再增加百姓的赋税和徭役,反而要想方设法减轻他们的重负才行."

桓公问:"可齐国现在仓廪已空空如也,治理国家,没有财货岂不是纸上谈

兵 "

管仲说:"主公放心,臣早在辅佐公子纠时,就曾对齐国的疆土从南到

北,自东到西作过一番观察.齐国地幅宽广,物产丰富,东边濒临大海,可

以捕鱼,煮盐;西边,南边是广袤的平川,可以种植粮粟,栽树造林;北边

更有高山峻岭,埋有铜铁矿藏……这些都是取之为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但任何重大的社会变革,都将受到强大的阻力,管仲的改革也难例外.

可悲的是,这种阻力首先来自齐桓公.

原来,齐桓公自乱中即位以后,兴奋过后,看到齐国满目疮痍,一片糟

乱,手下又多是能征善战的武将,无治国良策.于是,自觉前景一片昏暗,

而郁郁寡欢.自和管仲促膝长谈后.犹如醒酬灌顶,茅塞顿开,觉得管仲所说

均是至理名言,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离不开管仲一时.但赏识也好,钦佩

也罢,却只是停留在"一听""一说"上,一切尚未经过实践的验证.偏偏

齐桓公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君侯.不用说,齐桓公开始是赞同管仲在齐国

实行宫民策略的见解的,但一经付诸实施,冲突立即随之而来.

齐桓公的思想,在管仲的开导下,有了一个质的变化:刚即位时,被齐

国的乱世所困扰,最大的意愿是使齐国安定下来,并不敢奢望称霸中原;但

他到底年轻气盛,被管仲一番撩拨,争霸之心陡起,又显得急不可耐,恨不

能一步就跨到霸主的位置上.正是他的这一念头作祟,使他认为管仲所确立

的一套强国富民的策略虽然不错,但实行后收益太过缓慢,到称霸中原得何

年何月 于是,他的重兵赎武的念头死而复生.他认为对外用兵,征伐诸侯,

是提高威望,震服天下最快捷之法.这一点齐桓公并不是盲目而行,他有一

套自己的理论根据.

他对管仲说:"寡人即位第一战就将鲁军杀得大败,使鲁国闻齐丧胆,

乖乖地杀死纠,送还爱卿.现在,寡人再打几个胜仗,大国诸侯谁还敢小瞧

于我 诸侯宾服,国内臣民也会惧怕,敬重寡人.到那时,寡人说出的话谁

敢不听 这不就能使齐国安定,诸侯归服了吗 "

基于这种理论根据,齐桓公当然听不进管仲和鲍叔牙等人的劝告,针对

着管仲的富民策略,他反其道而提出:修治军备,征伐诸侯.

管仲当然明白,桓公这是"杀鸡取卵"之法.齐国仓廪空虚,军力衰微,

人心不固.此时征伐诸侯,无疑是自杀.一旦战败,更是祸患无穷,与邻国

成剑拔弩张,兵戈相向之势,更要大修军备.这对于已很衰弱的国家无疑于

雪上加霜.无路可走,必重新对百姓横征暴敛.百姓对国家,君侯彻底绝望.

这样恶性循环不止,再想安定也不能了.所以,管仲认为,齐桓公所谋划的

称霸之路,实际上是南辕北辙,走下去,只能离霸业越来越远.

管仲这样想,却没有这样劝阻齐柜公.面对执意已决的桓公,他只蜻蜒

点水般地劝了一句话:为个人一时之辱大动干戈,出师无名.这自然也说服

不了桓公,反而惹得桓公不高兴,说临近出征,说些丧气的话,于军不利.

确定了征伐日期,又选择鲁国作为第一个讨伐对象,借口是:鲁国昔日

曾接纳公子纠,并为纠争夺君位.

大臣中很多人都不赞成这次伐鲁.鲍叔牙也曾进谏桓公,结果碰了一鼻

子灰,无功而返.于是,他来到宰相府问询管仲.开始,他说话的口气是很

不满意的.他说:"主公曾亲口答允你要兴举霸业,并委你治国重任.现在,

国家尚未得到治理,却又要开始征战.现今,凭舌辩才能和主公的信任,文

武百官恐怕只有你才能说服主公放弃伐鲁.你明明知道这次伐鲁是不明智的

举动,为何又不力谏呢 "

管仲十分坦然,微微一笑,说:"什么信任 我管仲没有为齐国立下寸

功,主公的信任,犹如水上的浮萍,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摇摆不定.再说,

你鲍兄跟随主公多年还不知道 他执意做一件事情时,别人是很难说动的.

兴举霸业,我费尽口舌,几欲翻脸,也才不过得到一个口头允诺.可真正的

干将起来,其难不亚于上天揽月,下洋捉鳖,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口头允诺所

能奏效 "管仲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以为,作为一国之君,凡事应

该有他独到的见解.否则,头脑中浑浑噩噩,对任何人的话都是一味依从,

恐怕那些善于阿谀奉迎的奸佞小人就要得宠,你我等人忙于国事,又怎能说

得过他们 "

鲍叔牙问:"那,依仲兄所言,伐鲁之事是不可挽回啦 "

管仲说:"不瞒鲍兄说,这次伐鲁,凶多吉少.但管仲这次却想放任主

公伐鲁成行."

鲍叔牙大诧,问:"却是为何 "

管仲说:"让他略吃些苦头,凭他的聪慧,必能从失败中得来一副清醒

的头脑."

鲍叔牙不以为然,连连摇头,说:"可这并非小事,争战一起,有多少

家庭破碎,多少士卒死于非命,又要耗费国家多少财货 而这一切,却只是

为换一个什么头脑\'清醒\' "

管仲耐心地解释说:"主公年轻气盛,尚不知治国兴霸的难处.何况,

他征伐诸侯取胜,就能称霸天下的心念已根深蒂固,即使这次不战,他也会

一直耿耿于怀,又哪有心思用于国事,来修治政理 内政不修,国家不治,

霸业终究还是一句空话.比起齐国的兴霸大业,伐鲁即使失败也不过是小小

的失败,以小的失败换取主公翻然悔悟,用心国事,致力于富国强兵,是以

小失换取大胜,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管仲所以不力谏的原因啊!"

鲍叔牙这才恍然大悟,告辞而去.

齐桓公二年(公元前684年)春,鲍叔牙为大将,率兵伐鲁.

齐军浩浩荡荡地杀奔鲁国.鲍叔牙虽然明白管仲所说的道理,但他斗勇

好胜,决不甘心败于鲁国.果然,齐国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将沿途鲁军杀

得落花流水.

齐桓公在宫中得到前方频频传来的捷报,高兴得手舞足蹈,洋洋得意地

对管仲说:"爱卿这次怕要失算了.看寡人怎么收拾鲁国吧."

管仲微微一笑,说:"但愿如此."

鲁庄公早就得到管仲齐国拜相的消息,方知索回管仲报仇果真是骗人的

勾当,不由地又羞又恼,后悔没听施伯的话,一刀杀了管仲.听说齐军再次

犯境,率兵的竟又是鲍叔牙,勃然大怒,愤愤骂道:"小白欺人太甚!"

为了这次决战万无一失,鲁庄公听从了施伯的建议,不惜工本,以重金

和爵位作为悬赏,召募能破齐军的人.最后找到了曹刿.曹刿当时只是一个

名不见经传的草民,但他自幼熟读兵书,深怀韬略,只因出身寒微,又不媚

显贵,没有进身之门,而蛰居山林.鲁庄公经过一番考察,发现曹刿果有真

才实学,于是赏以重金,并破格任曹为破齐主将.庄公亲自出马,与曹刿同

乘一车,率军直到长勺之地,摆下战阵.

鲍叔牙曾在乾时之地以少胜多,杀得鲁军闻风丧胆,根本没把鲁军放在

眼里.这次出征,又一路上所向披靡,早将管仲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把鲁国

的数千精锐之师视为蝼蚁.决战之日,鲍叔牙取胜心切,连连擂鼓,催动齐

军冲击鲁阵.但鲁军岿然不动,严守阵角.齐军随着三通鼓响,三次冲阵三

次无功而返,旺盛的斗杀气势渐渐地衰竭.就在此时,鲁军中突然鼓声大作.

鲁军士卒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势如疾雷般掩杀过来.齐军措手不及,顿时

溃不成军,人仰马翻,自相践踏,死伤无数,鲍叔牙奋力冲杀,才得自保,

率残兵落荒而逃.

这就是春秋时期有名的"长勺之战".

鲍叔牙大败亏输,这才想起管仲的话,后悔不迭.但他还弄不明白,为

何这么轻易就败于鲁军名不见经传的曹刿之手.回到临淄后,他还没来得及

向桓公请罪,先来到宰相府向管仲请教.

管仲仔细询问了交战经过,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好一个一鼓

作气之法!"鲍叔牙不明其意,惶惑地望着管仲.管仲这才说:"鲍兄是统

兵征战的大将,自然知道两军对阵勇者胜的道理.擂鼓正是鼓舞士气,一通

鼓响,锐气大盛;如不能摧毁敌军,擂响第二通鼓,士气减半;再不能置敌,

擂响第三通鼓,士气已经丧失殆尽.这唤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将军以三通鼓后的士气衰竭之军,迎击一通鼓后的锐气大盛之军,安得不

败!"

管仲见鲍叔牙面露惭愧之色,便不再说.转而问鲁军何人为将.鲍叔牙

告诉他是从未听说过的曹刿.管仲听了沉吟说:"鲁侯如以此人为将,无人

再敢小觑鲁国了."

鲍叔牙这才去向桓公请罪.桓公早已闻听齐军大败,觉得大失颜面,很

是恼怒.对鲍叔牙恼火地说:"出师不利,何以威慑诸侯 "见鲍叔牙惶恐

的样子,心又不忍,口气缓和下来,不解地问:"乾时之战,爱卿兵微将寡,

尚能大败鲁军.这次精兵一万人,战车五百辆,为何反倒惨遭败绩呢 寡人

实是不解."

鲍叔牙幽幽地说:"败军之将,本不能再寻借口.但主公既然见问,微

臣只能坦言相告.当初乾时之战,是鲁军犯我齐国,齐国上下为守护国家乡

土而战,人人争先,以一当十,所以能够以少数之兵驱除强鲁.这次长勺之

战,是齐军攻打鲁国,将士的锐气与乾时之战时不可同日而语.鲁军以逸待

劳,奋勇守卫疆土,是以我军吃了败仗."鲍叔牙说到此处,稍作停顿,又

说:"虽如此,臣指挥不利,也是罪不可容,恳请主公降罪."

桓公盯视着鲍叔牙,半晌方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卿何罪之有 "

这次伐鲁失败,桓公仍不服输,认为这次败于鲁军,乃是主将鲍叔牙麻

痹轻敌所致.他不想就此息战.他以兵战称霸天下的心念仍不动摇,刚刚失

败,又开始调集兵马,准备再次伐鲁.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大概正是齐桓

公的可贵之处吧

不过,二次伐鲁,桓公学得乖了.他不想再让齐军孤军作战.而是派遣

隰朋为使者,携重金游说宋国国君,请求宋国出兵共同伐鲁.宋闵公捷听说

齐桓公即位,早就想与齐国通好,见齐桓公前来求助,正中下怀,对出兵之

事满口应承.

当年夏初,齐桓公仍派鲍叔牙为大将,仲孙湫为副将;宋闵公派南宫长

万为大将,猛获为副将,各统大军伐鲁.鲁庄公也亲率大军迎敌.两军在鲁

国都城曲阜郊外的郎之地展开激战.齐,宋联军又以大败而告终.

这两次败兵挫折,终于使齐桓公醒悟过来,深深懊悔没能听从管仲的直

谏而草率用兵,以致折损了许多财货兵马,更灭了齐国的威风.好在桓公襟

怀坦白,一旦悔悟,决不遮掩自己的过失.他恳切地对管仲说:"寡人后悔

没有听从爱卿的劝告,才有今日之败.这都是寡人的过失啊."

管仲见桓公身为一国之君,如此坦诚,率直,也很感动,说:"伐鲁如

果取胜固然是喜事,但对主公来说,吃了败仗也许并非是悲哀的事情.世间

之事,喜可以转化为忧;忧也可以转化为喜.主公亦用不着过于内疚."管

仲说完,施礼告退.

管仲走了,却把桓公坠入五里雾中.他不明白管仲的话里有什么高深的

哲理,奥妙的寓意.正好鲍叔牙前来问安.桓公向他说起此事.鲍叔牙这才

将第一次伐鲁时管仲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与桓公.桓公这才恍然大悟,情不自

禁地赞叹说:"得管仲栋梁之才,实是寡人乃至齐国的大幸!"不过他也没

有忘记鲍叔牙,对鲍说:"当然,这都是爱卿大义举荐之功."

至此,齐桓公对管仲再无怀疑,把治理齐国的大政尽数支付管仲掌管.

管仲却另有道理,他对桓公说:"要完成治国大业,靠臣一人之力,虽

殚精竭虑,也无济于事.正所谓一根独木再坚实,也难以支撑起一座雄伟的

宫殿;一条河流水再湍急,也难融成滔滔大海."

桓公说:"爱卿以为何人可用,尽可举荐给寡人."

管仲早已对宫中文武揣摸多遍,对各人的才能品行也了如指掌,见桓公

如此,正是举荐机会.便说:"纵观宫中文武,臣有五不如别人之处.刚柔

相济,擅于辞令,遵守礼节,臣不如隰朋,可封为"大司行\';恳荒种粟,

量地而用,尽民之长,臣不如宁越,可封为\'大司田\';统军征战,能使三

军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成父,可封为\'大司马\';决狱理,掌法度,执法

严明,臣不如宾须无,可封为\'大司埋\';刚正不阿,进谏不畏死,富贵不

移志,臣不如东郭牙,可封为\'大司谏\'.有此五人分别把守五处要害,主

公左右又有微臣和鲍叔牙辅佐.臣可以发句狂言,富国强兵,图王霸之业,

犹如探囊取物,有何难哉 "

齐桓公对管仲言听计从,当即答应分封五人.但他随即犹豫起来,感觉

缺少了一点什么.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皱眉问:"爱卿怎么忘了鲍叔牙

呢 鲍卿跟随寡人多年,忠贞不二,立功无数,难道不能分封一高位么 "

管仲长叹一声说:"鲍将军别说为主公立下汗马功劳,就是臣也与他多

年至交,受他的恩惠非浅,岂能忘记了他!鲍将军能征善战,忠于职守,是

难得的辅臣良将.但他秉性太过刚直,如果主公只想安安稳稳做一个齐国国

君,用鲍将军决无大碍.可主公要纵横天下,称霸中原,乃是集众人的智慧,

共同完成的大业,对宫中每个人都要避其短,扬其长.可鲍将军见到人的短

处,犹如见到仇人一般,耻与之为伍共事.俗语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

清则无徒".有此致命弱点,决定了鲍将军可以做一个好臣子,却难在兴霸

大业中独挡一面."

齐桓公觉得管仲的话很有道理,可他是个多情多意的人,如此分封,从

理性上讲可以接受,可从感情上总觉有负于鲍叔牙.

这次大分封,显示了管仲识人,用人的独到才能.但也给忌恨他的人一

个挑拨是非的机会.

齐桓公从做公子时就开始了流亡的生活,历尽艰险,心弦始终绷得紧紧

的.直到有了管仲替他执掌一切,将宫中,国家治理得有条不紊.他的心才

得以松弛下来.这一松弛不要紧,内宫立时妙人层出,好戏连台.

齐桓公有一个侍童叫竖刁,生性乖巧,八面玲珑,更善于察言观色,投

其所好.把个齐桓公爱妻卫姬哄得整日眉开眼笑,恨不能将他含在口中.爱

屋及乌,桓公也很喜欢竖刁.

竖刁眼见自己日渐成人,不久以后就不能再接近内宫了.他实在舍不得

离开这个馨香温存的窝儿,就开始打主意.他见桓公喜好女色,妻妾众多,

内宫争宠夺爱,闹得乌烟瘴气.桓公也是心烦意乱,又无可奈何.这是个天

赐良机.竖刁一狠心做了自宫.他跑到桓公跟前哭诉,说为了帮助桓公管理

后宫,替主公分忧,才舍身的,恳求桓公不要抛弃了他.桓公见状,又爱又

疼又怜,哪里舍得抛弃他,反而更加宠信了,只要在内宫,时时离不了竖刁.

后来又有一个叫易牙的人,为人阴险奸诈,善于玩弄权术,但却精于烹

调之术.不管什么作料,到了他的手上,都能烹调得色泽鲜艳,味道精美.

让人吃了第一口想吃第二口,欲罢不能.正巧卫姬恹恹多病,不思茶饭.易

牙精心制作了几样菜肴奉上.卫姬吃得津津有味,精神为之一振,病顿时好

了大半.卫姬重赏竖刁和易牙.并每日都让易牙为她烹调.易牙吃水不忘掘

井人,连连送上精美小菜给竖刁品尝,以巴结竖刁.遂与竖刁结成密友,形

影不离.

竖刁又将易牙举荐给桓公.桓公对竖刁把易牙的烹调之术吹得那么奇

妙,很不以为然.于是把易牙召来,问:"听竖刁说你很精于烹调之术,是

吗 "

易牙回答说:"\'精于\'二字小人实不敢当.但君侯您如想品尝什么美

味佳肴,小人倒是可以让君侯一饱口福."

桓公见他回答得这么自信,随口说了句戏言:"还有什么美味佳肴 寡

人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奇瓜异果,都早已腻味了,只是还没有尝过人肉是

何滋味儿,不知你能否做得出来 "

易牙听了,又惊又怕,惶惶然无言以对.

当天晚上,桓公和卫姬正要进餐时,易牙求见,并献上一罐肉羹.桓公

舀起一勺一尝,果然鲜美异常.给卫姬尝过.卫姬更是赞美不绝.桓公便问

这是何肉做的羹.易牙见问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说:"君侯说想尝一尝人肉是

何味儿,于是小人就将自己不满周岁的儿子杀了,烹来给君侯品尝……"说

着已是泣不成声.桓公听了大吃一惊,深深后悔说了那句戏言.他被易牙时

自己的忠心深深感动,厚加赏赐,并将其留在宫中作为内厨.

竖刁,易牙二人专权内宫,哄得桓公的妻妾们团团转,都争着把他二人

作为心腹.渐渐地,二人感到后宫天地狭小,不足以扬名.于是跃跃欲试,

想参与国事.二人便常常对桓公露出口风,想讨个一官半职做做.桓公只作

听不见.后来,卫姬被他二人哄得亲自出马,给桓公猛吹"枕边风".桓公

开始不允,但求的次数多了,就不忍拒绝,在管仲跟前提起此事,却遭到管

仲断然拒绝.

管仲说:"为了能留于宫中,连自己的躯体都可以糟践,连自己的亲生

儿子都可以杀死的人,怎会有心去体恤齐国的黎民百姓 他二人一无才能,

二无品行,三无功劳,平空赐与官位,又怎能使臣民信服 他们在后宫好好

侍奉主公夫人们,自然福禄无穷,再不要有别的非份之想."

桓公本来也不太情愿让他们为官,听了管仲的话,并不坚持,放下此事

再不提起.但这事管仲却大大得罪了竖刁和易牙.他二人乃是势利小人,心

理阴暗龌龊,听说管仲不但极力反对为他俩加官进位,而且说了许多轻侮他

们的话.于是恼恨不已,开始进行反击.

他们俩当时无力与管仲公开抗衡,只能在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

当.那就是散布谣言.

果然,几天以后,齐国宫中泛起一股谣言.有的说管仲独断专行,驾空

国君,使齐国臣民只知有管仲,而不知有国君;有的说管仲忘恩负义,是鲍

叔牙将他从鲁国救回,并向同君力荐才得以重用,得势后却生怕鲍叔牙权力

和威望压过自己,就再也不给鲍叔牙高位和重权;有的甚至说,管仲是鲁国

派遣在齐国的奸细,齐军两次伐鲁所以失败,都是管仲从中作祟,将齐国的

军情偷送鲁国,使鲁早有准备所致……谣言无奇不有,从大臣传与百姓,由

宫中流入市井,犹如长了翅膀,沸沸扬扬传遍了临淄的大街小巷.

听到这些谣言后,宫中文武大臣们反应不一.有的表示不屑一顾,有的

表示幸灾乐祸,也有的乘讥向桓公大进馋言,抵毁管仲.没想到这些人中最

感焦急的却是在谣言中被深为同情的鲍叔牙.

鲍叔牙开始还不着急,听的谣言越来越多,越来越离奇,便急了,匆匆

来见齐桓公.一见桓公,就气急败坏地说要辞官还乡.弄得桓公不知发生了

什么大事,问鲍叔牙为何冒出这种怪念头 鲍叔牙才愤愤说道:"现在满城

中流传着许多污言浊语,都是对着管仲来的,主公难道没有听见吗 "

桓公一听是为此事,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说:"听是听到了一些,

可寡人并没有相信,也没有当回事.谁想说什么就随他去吧,爱卿又何必如

此动怒呢 "

鲍叔牙说:"古语说,人怕百语,树怕百斧.别人对这些浑话可以听之

任之,唯独主公不可以."

桓公问:"为何 "

鲍叔牙说:"主公想,谣言如不加制止,任其传播不休,百人百口,就

会搅乱了人的信念,对管仲生出疑心.管仲身为一国之相,失去了臣民的信

任,也就等于失掉了权威,还怎能专心致志去治理国家呢 "

桓公不回答,沉思了一会儿,安慰鲍叔牙说:"爱卿所言极是.但请放

宽心吧,寡人这就想法制止这些流言蜚语就是."

鲍叔牙这才放心告退.

齐桓公说到做到,等鲍叔牙走后,即刻召见管仲商讨制止谣言之事.桓

公问管仲是否听到了对他的谣言.管仲回答说听到了.桓公问:"既然听到

了,为何又不作辩解 "

管仲微微一笑,说:"为这等污言秽语辩解,岂不脏污了臣的唇舌 管

仲承蒙主公厚爱而委以重任,自当鞠躬尽瘁,倾力于霸王之业,又岂有闲功

夫为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空耗心神 "

桓公听了大为高兴,说:"爱卿这么说,寡人就放心了.不过,听了鲍

叔牙的话,寡人还是想制止这些谣言.爱卿以为该从何处下手才好呢 "

管仲意味深长地看了桓公一眼,说:"主公果有此心,臣感激不尽.臣

以为此事再容易不过,只要主公稍稍留心一下后宫,就一切都明白啦!"

桓公一怔,随即便恍然大悟,脸不由地微徽一红.沉吟片刻,对管仲小

声坦白说:"谣言之事,就这样吧,寡人会料理好的.不过,寡人有几种嗜

好要告诉爱卿知道,看是否有害于治国和兴霸 "

管仲问:"但不知是哪几种嗜好 "

桓公说:"寡人喜欢围猎,有时清晨以出,深夜方归,耽搁了处理国事."

管仲说:"无大害."

桓公说:"寡人喜欢饮酒,有时通宵达旦,第二天临朝时还昏昏沉沉."

管仲说:"无大害."

桓公又说:"寡人更喜欢美色,见到面目姣好的女子,就如同渴极之时

见到一掬冰清的泉水,恨不能立时吞下肚去."

管仲仍说:"无大害."

齐桓公听了管仲的回答,大为惊讶.他敢于坦白出自己的隐私,表现出

的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为了霸业,他愿意听到管仲说出一番让他心折改过

的道理;为了享乐,他又不愿管仲能说服自己,否则,那生活中将失去多少

乐趣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管仲回答的却是三个淡而又淡的"无大害".他的

心顿时放宽,生伯管仲变卦改口似地赶紧问:"这三种嗜好弄得寡人心里很

不安宁,难道还有更坏的嗜好对治国兴霸有影响吗 "

管仲正色回答说:"作为一国之君,对治理国家,兴立霸业危害最大的

事,是不能任贤用能.有时虽然任用,却又丁加信任,让疑心和忌讳捆住贤

能的手脚,使其难以施展才能,所以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才是国君

最为要害之事."

桓公听了连连点头,喃喃说道:"寡人明白啦!"

齐桓公是个有胆识有气魄的国君,做事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与鲍叔牙,

管仲交谈后的第二天,他就召集文臣武将,当场宣布加封管仲,尊奉管仲为

"仲父",并下令说:"今后不论什么国家大事,先告诉仲父,再禀告寡人.

凡大事,任凭仲父裁决!"

这一封号,这一命令,群臣犹如晴空听惊雷,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让管

仲带罪拜相.

是很难让人相信.正当对管仲谣言四起,污水泼身之时,在俗人的眼里,

管仲的前程正发岌可危.谁知桓公却反其道而行,竟然赐予他这么高的尊号,

这么重的权力.甚至连鲍叔牙也没有想到,乍然听到,又是惊讶,又是欢欣,

更对桓公充满敬意.

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齐桓公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这正是他作为一代

明君的魅力所在.他一旦信任了一个人,耳朵根子决不绵软,而让谗言所左

右.对鲍叔牙始终青眼有加,敬重如故,是一例证;对管仲以德报怨,委以

相任,是一例证;今日谣言四起之时,又毅然尊奉管仲为"仲父",更是例

证.

竖刁,易牙之流,见弄巧成拙,再不敢轻易对管仲说三道四.只有易牙

还不甘心,又寻找机会试了试.

有一天,易牙用他的拿手好戏精心烹制了几样美味,进献桓公.当然不

是人肉了.因为他只有一个儿子.据野史上说,易牙是奸诈之徒,他的妻子

却是个贤德刚烈的女子.易牙残忍地杀子后,其妻羞愧有这样的丈夫,悲愤

交加,投环自尽身亡.易牙一心一意博取桓公和其妻妾们的欢心,再未婚娶,

也就没了子嗣供他烹煮.所以,今日的美味,究竟是蛇肉 蛙肉,还是蜻蜒

肉 蜈蚣肉 已无从考究.反正齐桓公吃得满口流油,赞美不绝就是了.

易牙见时机已到,乘机进言低毁管仲,说管仲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要

狠狠煞煞他的威风……桓公正吃得高兴,一听此言,倏然色变,把油嘴一抹,

声色俱厉,把易牙斥责的汗流夹背,伏地磕头如捣蒜,桓公才饶过了他.此

刻,在齐桓公的心目中,诋毁管仲,就是侮辱他这个一国之君.

别说易牙一个小小的厨子,就是亲近如卫姬,感到大极旁落而替桓公担

忧和抱不平时,桓公对她说:"寡人与仲父,犹如股肱与躯体,有了股肱方

能有完整的躯体,有了仲父也才能使寡人保持大国君侯的位置."

透过这一系列的事件,管仲自己也强烈地感觉到,他在齐国的地位已是

坚如磐石.上有桓公为稳固靠山;下有鲍叔牙无私维护;左右有隰朋,宾须

无,仲孙湫等倾力相助,正可放开手脚,去完成治国兴霸大业了.

第四章 会 盟

管仲的地位得到稳固后,开始一心一意进行他的治国兴霸大业.他制定

和推行了一整套策略,均是先从内政入手,使齐国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得以

壮大,在政治上获得信义后,再凭借势力向外推进,最终达到称霸中原的目

的.

治国则先从政制上入手.管仲倡导中央集权和以法治国.当时齐国仍延

续古有的贵族分治宗法制.这种制度当时已显得陈旧,严重阻碍社会的向前

发展.于是他首先在这方面大胆革新,推行当时进步的君主集权制,实行了

"叁其国","伍其鄙","定民之居,成民之事"的方法.

叁其国:即对国都百姓实行三分管理法.把国都的工,商,士划分为二

十一个乡,其中六个乡从事工商业,十五个乡士农合一.二十一乡分别由齐

桓公和上卿高子,国了率领:恒公率六个工商乡和五个士农合一乡;高子,

国子各率领五个士农合一乡.国政则建立三官制度加以管理:立三宰以管理

官吏;立三族以管理工匠;立三乡以管理市井;立三虞以管理川泽;立三衡

以管理山林.

伍其鄙:即对百姓按轨,邑,率,乡,属五级组织编制起来.五家为一

轨,设一轨长;六轨为一邑,设一邑司;十邑为一率,设一率长;十率为一

乡,设一乡良人;三乡为一属,设一属帅.大凡军事由属来管理,民事政事

则乡管理.每五属设一大夫统领.

定民之居,成民之事:管仲认为,农,工,商,士(指兵士),是国家

的基石,不可以使他们杂处在一起;杂处容易引起混乱,人们就会不专本业

而见异思迁.于是他采用一种隔离的方法,把士安排住在闲静的地方,把农

安排靠近田野的地方,把工匠安置在靠近官府的地方,把商安置在靠近市场

的地方.使十与土往在一起,农与农住在一起,工与工住在一起,商与商住

在一起.这样,他们所从事的职业就可以世代相传,从而使士的后代永远为

士,农的后代永远为农,工的后代永远为工,商的后代永远为商.这样做的

结果,使齐国基石牢固,国家稳定.

政制确定下来后,百姓有了制约和凝聚力,国家不再是一片散沙,管仲

便开始着力于富国富民.实施了按土地的肥沃和贫瘠分别征收赋税,宽松政

役,恳辟耕地,通货积村,伐木,捕鱼,煮盐等一系列利民方法.他在中国

历史上首次把士,农,工,商并列为国家的四大柱石,而大力倡导发展农业

的同时,发展工商业,并由国家统一经营关乎到国计民生的煮盐,冶金等.

他还重视开展与诸侯国之间的货物贸易.据《管子 轻重篇》记载,当时仅

海盐一项,齐国一年收购多达十万八千钟,并在与诸侯交易中得金一万一千

余斤.由于采取了这些举措,齐国的国仓民居日渐丰盈.

国家和百姓富了,还要强兵.管仲又垦如何修治甲兵的呢 在修治武力

方面,管仲曾与齐桓公有过一段对话,很能说明管仲的军事谋略思想.

齐桓公问:"现在齐国已经国富民安,寡人可以开始征服天下诸侯了

吧 "

管仲回答说:"不可以.您要整顿军队,修治甲兵,其他大国诸侯也在

整顿军队,修治甲兵;您稍有征战的举动,不仅大国要有所举动,就连小国

诸侯也都会赶紧做好防御的准备.那样是很难称霸天下的.要想在众诸侯国

中脱颖而出,就必须另辟蹊径,采用与众不同而且十分隐蔽的方法.这样,

别国诸侯一旦发现齐国的做法时,齐国早已大获成功啦!"

桓公闻听大喜,问管仲要采用什么方法.

管仲即提出并推行了一套"行办政而寓有军令"的方法,实质上就是寓

兵于民.即把十五个乡的百姓,按照轨,里,连,乡四级编组,五家为一轨,

设一轨长;十轨为一里,设一里司;四里为一连,设一连长;十连为一乡,

设一良人.并规定各级之长掌管军令:每家出一士兵,一轨五名士兵组成一

伍,由轨长率领;一里五十名士兵组成一小戎,由里司率领;一连二百名士

兵组成一卒,由连长率领;一乡二千士兵组成一族,由乡良人率领;五乡共

有一万士兵,组成一军,立一个统帅.十五个乡共组成三军,分别由齐桓公

和上卿高子,国子担任元帅.这些军队太平时节务农,耕种,收获,闲时以

围猎来替代操练.操练完成后,再不许自由迁徙,使同伍的人有福同享,有

祸同当,人与人,家与家,互帮互助.

由于实行了这些举措,战事一起,组成的军队互相熟悉,夜里杀敌,只

要听到声音就不会大乱;白日交战,只要看到容貌就互相认识,互为支援.

这样,三军浑然一体,齐国的三万人马,足可以横行天下,诛伐无道,卫护

周室.真可谓.上下同心,守而必固,攻而必克.虽大国诸侯也难以与之抗衡.

在富国强兵的同时,管仲实行以法治国.立号令,定刑罚,重禄赏,君

臣,士民,不分贵贱都依照法规行事,不因亲属,显贵,美色,巧佞等特殊

人物而废弃或放宽法度.当然,管仲在如何执行法度上还是搞了一些通融做

法的.如规定"死罪不杀,刑罪不罚,用盔甲兵器来赎罪".臣民犯了重罪,

只要交出一副犀牛皮的甲和一柄车戟,就可免除死罪;支出一副护胁的盾牌

加上一柄戟,就可以免除刑罪;交出一钧废铜烂铁,就可以免除过失罪;凡

是来打官司的人,不论贫富贵贱,都要交上一束箭(二十支)……这样,不

费国库的一两银子,盔甲兵器就充足了.这多少有点"衙门门口朝南开,有

理无钱别进来"的味道.大概那时侯的穷苦百姓不犯罪吧 管仲实行这一法

规,乃是为了掏尽富人的财货也说不定.

管仲还实行了其他一些策略的大法.均为齐国的富国强兵发挥了极大作

用.

管仲实施这些治国大法,并不是风风火火,"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

蛟龙"那般的惊世骇俗.而是由浅入深,由表及里,扎扎实实,循序渐进的,

经过三,四年光景,齐国在管仲的治理下,完成了由乱到治,由贫变富,由

弱而强的转变.一个富庶,安定而又强大的齐国在中原悄然崛起.

随着国家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的强大,齐桓公和管仲向外扩张的自信心

与日俱增.但二人的出发点则有着根本区别,齐桓公想的是对外用兵,炫耀

武力.而管仲则是按照他的兴霸方略,在国家强盛之时,对外首先以德开路,

所以,当桓公再次提出讨伐不服时,管仲劝他说:"兴业图霸,应先致力于

德,而不是致力于兵.齐国强大却不恃强凌弱,反而对邻国施之德义信,便

能博得众诸侯国的亲近,信任和尊重.反之,弄得大国不安宁,小国有怨恨,

由于声名狼藉而变成孤家寡人,数年来辛辛苦苦得到的成果也将慢慢失去,

危机和灾难就会接连不断地降临到齐国头上."

齐桓公因有两次伐鲁两次惨败的教训,再不敢一意孤行,还是听从了管

仲的劝告,克制住了对外用武的勃勃雄心,安下心来勤修齐国政理.

管仲为何如此看重睦邻关系呢 他的用心可谓良苦,他的目光可谓远

大.他拜相后,重新审视了齐国的疆界,探讨了齐国所处的位置和周围国家

对齐国称霸中原将起的影响和作用.他曾和桓公有过一番深刻的交谈.

桓公对管仲的做法开始并不理解,问他对齐国周围的国家以武力征服和

以德征服区别何在.

管仲对他作了精辟的分析,说:"如要称霸,就要抵御外夷,征伐不服.

外出征战,必须要懈除后顾之忧,这就需要有睦邻关系."他着重分析了鲁,

卫,燕等几个对齐国至关重要的国家.说:"如北伐,则要依靠燕国;西征,

则要依靠卫国;南讨,则要依靠鲁国.有了这三个国家的强大后援,就等于

齐国的大海有了屏障,河流有了桥梁,山岭有了栅栏.主公就可以四海纵横,

无所顾忌."

齐桓公依照管仲所言,把以前历次争战中所侵占的土地分别无偿还纶了

三个国家.还给鲁国的有棠,潜二邑;还给卫国的有台,原,姑,漆里四邑;

还给燕国的有柴夫,吠狗二邑.三国果然都对齐国感恩戴德.

为了加强与各诸侯国的礼尚往来,齐桓公还听队管冲建议,派出使臣常

驻诸侯国,以表示互通友好.如派往楚国的曹孙宿,派往宋国的商容,派往

鲁国的吉由,派往卫国的凯方,派往燕国的晏尚,派往晋国的审友等.再加

上相互间的商贸来往.齐国顿时声名雀噪,在众诸侯国的威望大增.

到此时,齐国已具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兴霸的条件和时机日渐成熟.

管仲虽然屡次劝阻桓公不要急于炫耀武力,其实仅仅是因为条件尚不成熟而

已.因为在他看来,运用武力证伐,乃是称霸必不可少的手段之一.他在等

待时机.他派出到诸侯国的常驻使臣,也都负有"奸细"的使命.他们无时

无刻不在窥探所在国的动静.管仲太看重这"时机"二字了.他所要的第一

次大的举动,必须有着"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升天"的效

用.否则,他宁肯等待下去.

上天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临了.

事情发生在齐桓公四年,即公元前681年的春天,齐国接到周王室送来

的消息:周庄王死.周僖王即位.管仲的心弦被拨动,隐隐觉得可以借助此

事靠近周室,作出一番文章.但思前想后,又觉得只是去吊唁先王,道贺新

王,影响无几,无法起到借助天子以令诸侯的作用.正决断不下,驻宋国的

商容派遣亲信来向管仲送上一封密书.管仲看完书信,大喜过望,不由地叫

出声来:"好!时机到了!"他忙不迭地来见桓公.

齐桓公见管仲满面喜色地匆忙跑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天大喜事.管仲兴

奋地对他说:"臣知道主公时刻都在想着称霸中原,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恒公一听到"称霸中原"四字,眼睛顿时一亮,心骤然收紧,怦怦狂跳

不止,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问:"有何良机 仲父赶快告诉寡人!"

管仲说:"周天子庄王逝世,新天子僖王即位……"

桓公急不可耐地打断管仲的话,说:"此事寡人知道!"

管仲见桓公急成这样,微微一笑,说:"与此事相关连的是,商容派人

来报,宋国发生了弑君篡位之乱,大将南宫长万杀死了宋闵公,拥立公子游

为宋君.闵公的弟弟公子御说又借兵杀死了公子游和南宫长万,夺了君位.

现在整个宋国已杀得昏天黑地,人心慌乱,御说的君位也是飘摇不定……"

齐桓公越听越泄气,不知道管仲究竟要说什么,急着问:"周室新丧,

初立,宋国内乱,跟寡人称霸中原又扯得上什么干系 仲父是越说越远,寡

人是越听越糊涂啦!"

管仲诡谲一笑,说:"主公以为,齐国已经强大到可以纵横天下了吗 "

桓公一怔,略一沉吟,沮丧地摇头说:"不可以."

管仲说:"当今诸侯,南有郑,楚,西有秦,晋,北有强燕,势力或强

于齐国,或与齐互为仲伯.就是紧邻的鲁国,也敢与齐国一争高低.这些诸

侯所以雄据一方,而又不能称霸天下,依臣之见,乃是由于背逆周礼,不尊

奉王室的缘故.尤其尾周平王东迁以后,众诸侯将周王视为草芥,既不朝拜,

也不进贡.更有郑国公然与王室之师抗衡,连周桓王都被郑伯祝聃射伤了肩

膀……臣夜观天象,紫微星光若隐若现,征示着周王室虽然衰微,但尚无败

象.主公正可派一重臣前往朝拜周僖王,一为吊唁,二为道贺.在周室备受

冷落,一片萧瑟之际,主公的举动定会大受周王青睐和感激.借此机会,请

周王降旨,由主公以周王室的名义召集天下诸侯会盟,共同议定宋国的君位.

宋君一定,主公的盟王之位也将随之确立.这样,主公不动兵车,不劳士卒,

不伤财货,就可迈出霸业的第一步."

桓公听完了管仲的话,才高兴起来.二人商量一番,派遣通晓礼节的大

司行隰朋前往周室.

管仲所料不差.周庄王死后,大小数百家诸侯无人前来吊丧,倒也罢了.

可周僖王新立,竟也没有一人前来道贺.周王室冷冷清清,弥漫着一片衰败

的气氛.周僖王闷闷不乐,百无卿赖.忽然听说齐桓公派遣使者携带许多贡

品前来祝贺新天子即位,顿时喜出望外,顾不上天子的尊严,喜笑颜开地接

受了隰朋的大礼和贡品,并破格设下酒宴,亲自为隰朋接风.

席间,隰朋遵管仲的嘱托,先向僖王叙说了齐国拜管仲为相以后,辅佐

齐桓公如何勤修内政,如何富国强兵,又如何对邻国施以德义的诸般事务.

接着说了齐桓公乃至整个齐国上下对天子,对王室如何尊崇,如何忧心等等.

说得信王信以为真,不由地龙颜大悦,连连夸赞齐桓公和管仲治国有方.隰

朋乘机说了宋国内乱的事,奏道:"现在宋国大乱,正是显示王室威望的最

好时机,只要陛下亲下一旨,命一个诸侯为首,以陛下之名会盟诸侯,共同

商定宋国之事,为宋君正名,宋国的内乱即可平息."

僖王新立后,眼见门前冷落,正愁没有机会为周王室树威呢,听了隰朋

的话,欣然答应,说:"齐侯不忘周室,实是朕的大幸.会盟诸侯,商定宋

国之事,朕就托付于齐侯啦!"僖王写了一道手谕,让隰朋带回.

齐桓公接到周僖王的手谕,喜不自胜,召管仲,鲍叔牙,隰朋,仲孙湫,

宾须无等一干心腹大臣,周密商讨会盟之事.尔后由管仲亲手拟写书信,送

往来,鲁,陈,蔡,卫,郑,曹,邾,遂等大小诸侯国,告说遵周天子之命,

约定于明年阳春三月在北杏会盟,以商定宋国君位之事.

光阴荏苒,转眼间会盟日期快要到了.齐桓公是第一次会盟诸侯,心情

难免激荡不安.他此刻还是念念不忘他的甲兵,想借机向会盟诸侯炫耀一下

齐国的兵威.于是问管仲:"这次赴会,带多少兵车 带多少甲士 "

管仲说:"主公是奉周天子的谕旨,与天下诸侯作友好会盟,岂能带兵

车,甲士 只作衣裳之会吧."

齐桓公依管仲所言,只带少数亲随提前到达北杏.那天阳光明媚,清风

徐徐,春天的气息已很浓郁.植公心情舒畅,知道管仲已派士卒筑好了盟坛,

便不顾车马劳顿,先到盟坛之处察看.只见坛高三丈,阔五丈,十分雄伟.

坛上左边悬钟,右边设鼓,中间陈设着周天子的虚位,前面摆放着玉帛器皿.

整个盟坛布置得肃穆有致.桓公双目灼灼放光,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霸主之

位,就要从眼前这个高坛上开始了,他仿佛看到自己高高坐在坛中央,众诸

侯诚惶诚恐地致礼道贺……想到美妙之处,桓公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漫向四野,久久回荡.管仲在旁瞅了一眼得意忘形的桓公一眼,微微一

笑,接着摇了摇头,仿佛在说:"此时高兴,尚嫌太早!"

会盟之日终于来临.宋公御说先到,见到齐桓公,连连称谢助其定位之

意.接着,陈宣公杵臼,邾子克,蔡哀侯献舞等相继到达.四国诸侯都带着

兵车,见齐桓公没有带一辆兵车,尴尬地面面相觑.陈宣公感叹说:"齐侯

至诚侍人,真乃大国风范!"蔡侯也说:"我等反倒带着兵车,兴师动众而

来,显得小气."于是,四家诸侯各将兵车退后二十里.桓公方知管仲此着

果然厉害.

日头渐渐西下,黄昏将至.可仍有几家诸侯不见踪影.齐桓公等得心焦

如焚,神色沮丧地问管仲:"看来诸侯是来不齐了,改期会盟如何 "管仲

心里也很着急,但他坦然说道:"古语云,\'三人成众\'.今日赴会的已有

五家诸侯,自可按期盟约."

桓公问:"那未到的诸侯如何处置 "

管仲说:"无故不来赴会的诸侯,乃是抗拒王命,违背信义,理亏在彼.

主公如自行改期,乃是既违王命,又失信义,理亏在主公.初次会盟诸侯,

就以违王命,失信义之名传于世人,日后还谈什么称霸天下 "

桓公点头称是.会盟如期开始.

天色已近黄昏,硕大的红日悬挂西方天际,将大地蒙上一层灿烂的光辉.

齐桓公和四国诸侯拾级而上盟坛,分列站好.齐恒公朗声宣布盟会开始.

鼓乐声起,众诸侯相互致礼道贺.齐桓公向众诸侯稽首施礼,说:"当今之

世,王室不振,天下形同无主,因而逆乱迭起,祸及苍生.小白不才,奉天

子谕旨与诸公会盟,既为商定宋公之位,更为匡扶王室,安定天下,但需共

同推举一人为盟主,授之于权柄,以为王室奔波,并将王命及时公布于天下."

众诸侯对御说为宋国国君之事,满口赞成,遂确定下来.但说到推举盟

主之事时,便开始议论纷纷.诸侯共认:盟主之位,应由有身份,有地位,

有声望,有才能,讲信义的人担当.可谁能担当此任呢 推举齐侯吧,可宋

国的爵位为上公,乃是一等诸侯国;而齐国称侯,只是二等诸侯国,尊卑应

有序.推举宋国吧,宋公新立,国内连遭内乱,国力衰微,连君位还得是依

赖齐侯方能定下,他又怎么敢妄自尊大 ……齐桓公脸上带着微笑,倾听着

议论,他的心里却如一群蚂蚁在啃啮.事前,管仲虽然再三作保,盟主之位

非他莫属,但事到临头,还是心中忐忑,生怕又节外生枝.

几位诸侯中属陈宣公年岁最长,可谓阅历丰富,目光老辣,早已窥破齐

恒公和管仲的伎俩,而且看出眼前的情势是大局已定,何不送个顺水人情

于是,他跨前一步,朗声说道:"天子既将会盟,大事托付于齐侯,别人谁

敢取而代之 应推齐侯为盟主!"众人禁声.接着随声附合,赞成陈侯之议.

齐桓公红光满面,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喜悦,假意再三谦让,推辞了一番,方

才接受了推举.

齐桓公以盟主的身份,先排定座次.齐侯为主,依次为宋公,陈侯,蔡

侯,邾子.桓公命奏乐击鼓.鼓乐声再次响了起来,坛上笼罩着一片肃穆威

严的气氛.齐桓公率众诸侯,在鼓乐声中向周天子的虚位行礼,然后互相交

拜.最后,共同拟写盟约.盟约写道:

周僖王二年春三月朔日,齐候小白,宋公御说,陈候杵臼,蔡侯献舞,邾子克,尊周

天子命,在齐国北杏会盟,共同约定:凡参加盟约之诸侯,将全力辅佐王室,抵御外侮,

平定内乱,救危济弱.有违反盟约者,共同讨伐之!

至此,齐桓公方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说:"为君四年,今日总算办成

了一件大事."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盟会就要结束了.齐桓公按管仲事前所设计策,向

着坛下各国诸侯随来的文臣武将高声喊道:"坛下众位爱卿听真,今日我等

顺天行事,会盟于此.哪位爱卿有何益于盟约之议,尽可提出!"坛下众人

见新任盟主有此一举,均感意外,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只见管仲神色坦然,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上去,望着众位诸侯深施一礼,

说:"诸位君侯在此,本无管仲说话之处,但既然盟主有命,微臣有话不敢

不说.此次会盟是我国国君奉周天子谕旨代为操持,可鲁,郑,卫,曹,遂

等国竟无故抗拒王命,哪里还把天子放在眼里 今日盟约已定,就应遵约行

事,向这几个逆国兴师问罪,否则难以服天下!恳请几位君侯酌定."

齐桓公未等管仲的话音落下,当即向四位诸侯作一手势,慨然说道:"齐

国虽然兵微将寡,势单力孤,也将对违抗王命者倾力讨伐.寡人原本不敢惊

动诸公大驾,但即已有了盟约,齐国如再自行出师,是对诸国的不敬.为了

盟约的尊严,如无别议,小白只有敬请各国一同出兵啦!"

齐桓公说完,陈,蔡,邾三国国君齐声答应,愿意率领本国甲兵一同出

师.只有宋公御说默然不语,面露不平之色.

宋公回到公馆,仍是忿忿不平,对谋臣戴叔皮说:"齐小白妄自尊大,

做了盟主倒也罢了,首次主会便想调遣各国兵马,那将来诸国还有安宁之日

吗 "戴叔皮足智多谋,早已看穿齐桓公和管仲上演的双簧戏,心里颇为不

平,于是对宋公说:"这次会盟,诸侯依从的和违命的各占一半,可见齐国

的影响尚小,但如借助众诸侯的力量征服了鲁,郑两个大国,齐将称霸于天

下,无人敢与之匹敌.齐国称霸,实在不是宋国之福."

宋公忧心忡忡地问:"那该如何应对 "

戴叔皮说:"会盟的四国,以我宋国为势力最大,只要主公不出兵,其

它三国也无所作为,盟约自然解体.况且,主公此来,只想得到王命,以定

君位.眼下此事一妥,不走更待何时 "

宋公听从戴叔皮之言,率领本国人众,五更登车,乘着夜色,悄然离去.

翌日晨,齐桓公听说来公背约逃盟,勃然大怒,立即命仲孙湫率兵追赶.

管仲急快制住.齐桓公愤愤说道:"今日结盟,明日背约,如此反覆无常,

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管仲说:"宋国逃盟,总有一天要请王室与其清算.但依臣之见,眼下

还有比宋国之事更急的呢."

齐植公愕然问:"何事比此事更急 "

管仲说:"称霸,必须使远近诸国诚心归服.对齐国来说,鲁国近而宋

国远.宋君所以敢大胆逃盟,以臣推测,必是看到鲁,郑,卫,曹等国都未

赴会,可见主公的声望远远不能威震天下.就鲁,宋两国而言,如不能降服

近鲁,必不能镇服远宋."

齐桓公问:"依卿之言,寡人该如何行事 "

管仲斩钉截铁他说:"大军代鲁!"

齐桓公似乎早就在等着管仲这句话,当即说道:"好!依卿之言,大军

伐鲁,让鲁国看一看齐国大军的威风!"

齐桓公豪气大发,索性不要陈,蔡,邾三国相助,决计只靠齐国军队,

与鲁军一决雌雄.他也想乘机验证一下,管仲这几年实施富国强兵的策略,

是否具有了强大的效用.他向三位诸侯挥手告别,回到都城临淄,即刻调集

精兵,尔后亲率大军向鲁国进发.

管仲虽然促成伐鲁,但却并不想杀个两败俱伤.在他看来,齐桓公虽做

了盟主,但地位如履薄冰,时刻都有倾覆的可能.在这种情势下,对鲁国这

样的近邻大国以不动干戈为上上之策.否则积下仇怨,再难化解,即使鲁国

被逼结盟,日后一有风吹草动,仍将反复.可现在缔结了盟约,已势同骑虎,

只有维系并巩固盟约.如半途而废,盟约便如同儿戏,齐国将落人于笑柄.

在分析了利害之后,他劝齐桓公对鲁国仍是先礼后兵.先在遂国身上做做文

章.

遂国是齐国东北方向的一个小诸侯国,是鲁国的附庸国.比起齐,鲁,

遂国只有芝麻大小,国中只有四种姓氏.当初管仲约请遂国参加北杏会盟,

是他耍了个小小的权谋.他知道遂国看鲁国的眼色行事,鲁国不赴会,遂国

决不敢轻举妄动.不赴会便是抗拒王命.现今大军伐鲁,正可拿弱遂初试牛

刀,以观鲁国动静.

管仲对齐桓公说:"如其直接伐鲁,不若以重兵压遂.遂势单力薄,必

惧怕王师而不战自降.遂一归服,鲁国去掉一道屏障,也必然畏惧与齐军相

抗.主公乘机派遣使臣前往鲁国,谴责其不参加会盟之事.同时派人进见鲁

夫人文姜,晓以利害.鲁夫人自然愿意儿子与娘家齐国通好,会极力怂恿鲁

侯.鲁侯内迫于母命,外怵齐军势大,必将顺服而向齐国求盟.主公仍可不

动干戈而平鲁.鲁一入盟,主公再大集诸侯之兵出征代宋,当可一举而下."

齐桓公遂率军直奔遂国,果然没费吹灰之力,一鼓拿下遂城.尔后,长

驱直入,攻下鲁国汶阳城,直逼鲁国都城曲阜.

鲁庄公听说齐桓公亲率大军,风卷而至,先灭遂国,后占汶阳,势如破

竹.果然心惊胆颤,急召群臣商讨对策.公子庆父仗恃着曾连败齐军和齐,

宋联军,坚持与齐国决一死战.但施伯极力反对.施伯陈述了几条理由,说:

"当初所以胜齐,是因为齐君初立,齐国内乱未平,将士厌战而致.管仲乃

是天下奇才,治理齐国已有四年之久,现今齐国国富兵强,决非昔日可比.

这是其一.北杏会盟,齐侯是以奉王命尊王室为名,为定宋国君位为由而举

行,可谓名正言顺.今日齐侯是以王师的旗号兴兵前来问罪,虽是借口,我

却因违抗王命未参与会盟而理屈.以理屈之兵对抗王师,败多胜少.这是其

二.当初主公应齐侯所求,杀死公子纠,送还管仲,总算有恩于齐侯.先有

老夫人由齐国嫁来鲁国,后来王姬又由鲁国嫁与齐侯,两家有着多年的联姻

之好.主公怎可舍弃这些有利条件,去与一个强大的邻国深结怨仇呢 望主

公三思."施伯果真不愧为鲁国的第一谋士,他的这几条不战理由,确实精

辟透彻,无人能对.庆父虽不服气,却说不出反驳的理由.曹刿也站出来附

和,说道:"齐侯虽率大军压境,但行事有理有节,为了鲁国的长治久安,

当与齐国修好结盟."

鲁庄公正与群臣商量,齐桓公的书信到了.鲁庄公阅看书信.那书信写

道:

小白与君同事周室,情同手足,又有婚姻之好,正该相互扶持才是.可小白奉天子之

命,举北杏之会,盼君而不至,不知出于何故 请君赐教.

鲁庄公将书信递与施伯.施伯看后,又递与曹刿.二人均认为书信字里

行间均有修好之意.这时鲁夫人文姜也接到了齐桓公送来的珠宝礼物和书

信.文姜即召来庄公,要他权衡利弊,还是与齐国修好为是.鲁庄公终于决

心与齐国结盟.但他是大国之君,不愿以屈辱的形式求和.他与施伯商议后,

向齐桓公提出了修好的条件.他在回齐桓公的书信中写道:

孤因身患恶疾,未能赴北杏之会,甚为抱憾.君以大义而兴师问罪,孤已知罪!愿与

之修好.但君以大军相胁作城下之盟,孤实感耻辱,将无颜面对鲁国宗庙,百姓.君若能

将大军退出鲁境,孤定当捧玉帛前往谢罪请盟.

齐桓公接到鲁侯的书信,看罢大喜,与管仲相顾大笑.并依鲁候所求,

将大军撤至齐国的柯地,等候鲁侯的到来.

退军途经汶阳城.齐桓公心想:既然与鲁国修好,自不能再占鲁地,便

想把汶阳归还鲁国.但一向深明大义的管仲却不赞成.桓公问他,汶阳城深

入鲁国腹地,留下一支孤军困守,又有何用 管仲却不正面作答,只神秘莫

测他说了一句话:"留下重兵把守,日后必有大用."桓公将信将疑,但想

到管仲施计神出鬼没,便不再多问,留下一军把守.

齐桓公到达柯地后,命士卒迅速筑起一简易的盟坛.齐桓公问管仲这次

会盟如何布置时.管仲一笑说:"主公不是早想显示一下齐国的兵威吗 北

杏会盟,乃是尊王,守信之盟,气氛自然轻快和缓;这次不同啦,主公是兴

师问罪,而鲁侯是慑于兵战,才有的柯地会盟,如不给鲁侯一点颜色,将他

惊个屁滚尿流,还当齐国金玉其外,败絮其里,可以随意玩弄干股掌之上呢!"

齐桓公一听大喜,将雄兵布列于盟坛周围,分青红皂白四色旗帜,按东

南西北四方分布驻扎,由仲孙湫统一执掌;盟坛七层阶级.每层选精壮甲士

执黄旗把守,坛上竖起大黄旗一面,旗下设置一面大鼓,由王子成父执掌;

坛上中间摆设香案,排列着朱盘玉盂等准备盛牲歃盟的器具,由隰朋执掌;

东郭牙为司仪,立于盟坛的阶下,准备迎接鲁侯一行到来.管仲紧随齐桓公

左右,只等鲁侯一到,即登坛结盟.果然是队伍整齐,旌旗招展,气氛肃穆,

令人望而生畏.

一切准备停当.突然见鲁国来的路上远远扬起一片烟尘,接着隐隐听到

马蹄声由远而近.管仲和齐桓公正在诧异鲁侯为何骑马而不是乘车来时,就

见一匹快马飞驰而至,却是派驻鲁国的吉由.

吉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跃身下马,顾不上喘息,即向齐桓公和管仲

禀报,说鲁侯率队离此地只有三十里了.管仲见吉由匆忙赶来,知道必有要

事,催他快说.吉由定了定神,说:"鲁侯来意不善."桓公惊问:"为何

不善 "吉由说:"随鲁侯前来会盟的是大将曹沫."桓公说:"曹沫是寡

人手下败将,又有何惧 "吉由说:"主公有所不知,鲁侯临行之时,鲁国

文武均知此来凶多吉少,是以无人应声随来,只有曹沫毅然站出请行.鲁侯

担心曹沫曾三次败于齐军之手,无以言勇,前来会盟恐被我嗤笑,说鲁国无

人.但曹沫力争,说正因为他有三败才要求前来,并断言将三败的耻辱一朝

洗刷.鲁侯问他如何雪耻.他说:"君受君的礼遇,臣受臣的礼遇."鲁侯

赞赏他的勇气,说:"此次越境结盟,犹如再次吃了败仗,如能雪耻,那是

再好不过.于是带曹沫而来."吉由说着,看了管仲一眼,又说:"臣恐曹

沫不利于主公,而主公和相国又未加防范,所以抢先一步前来禀报,请主公

和相国小心为是."

桓公听完吉由的话,眉头一皱,冷笑一声,正待发作.管仲抢上一步,

对桓公说:"据臣所知,曹沫是一条光明磊落,性情刚烈的汉子,绝不会施

出卑劣手段伤害主公.何况鲁侯还在我之掌握之中.盟会只可按步进行,臣

保主公身安就是了."桓公这才渐息怒气,夸赞了吉由几句.

约摸在午时,鲁庄公果然带着曹沫到来.两君见礼,互致仰慕之意,尔

后齐桓公将鲁侯迎入公馆稍事歇息.

午后三时,盟约仪式开始.曹沫身穿铠甲,手提宝剑,紧紧跟随鲁庄公,

寸步不离.鲁庄公见场上罩满肃杀之气,不由地气馁,脸色苍白,一步一颤,

哪里是去结盟,分明是走向鬼门关.曹沫则面色铁青,连连冷笑,指着盟坛

对齐桓公和管仲,讥讽说:"这是要向鲁国君臣显示威风吗 "桓公一怔,

竟无言以对.管仲却微微一笑,神色坦然,语中带刺地回答说:"将军差矣,

如此布列并非显示兵威,鲁国是大国,君为大国之君,将军又以神勇威震齐,

鲁,齐国上下均为钦佩,盟坛才布列得如此庄严肃穆.如果草草行事,那反

倒是对鲁君和将军的不敬啊!"曹沫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随着鲁庄公步上

台阶.守候在阶下的仲孙湫拦阻曹沫说:"今日是两国国君修好结盟,只要

一君一臣登坛,哪里还用得着携带兵刃 请将军去掉佩剑."曹沫低吼一声,

圆瞪虎目,两眦欲裂,东郭牙不防,悚然一惊,接着抢上两步,挡住上坛之

路,手自然地伸向腰间,方才发现没有挂佩剑.正剑拔弩张,管仲微笑着向

东郭牙示意放行.东郭牙这才往阶边侧身,放曹沫上坛.

齐桓公和鲁庄公在坛上再次互相施礼.各自表示了通好的意愿.歃盟仪式

开始.鼓乐手击鼓奏乐,在悠扬的鼓乐声中,隰朋燃香插上香案,手捧玉盂,

请两国国君歃盟.齐桓公,鲁庄公正欲行动.曹沫突然发难,右手握剑,左

手揽住齐桓公的衣袖,脸色暴涨,似要行刺桓公.管仲见状大惊,急忙抢上

一步,以身护住齐桓公,问:"将军为何事发怒 "

曹沫气咻咻他说道:"鲁国多次受到齐国的攻打,国家屡屡受到灭亡的

威胁.你们口口声声说对天下诸侯扶弱济困,却为何不顾惜和体谅一下鲁国

的难处呢 难道是欺负鲁国软弱和无人吗 "

管仲一笑,说:"将军可是指汶阳城吗 "

曹沫一愣,怒气稍缓,说:"齐国口是心非,恃强凌弱,说是修好结盟,

却又抢城夺地.鲁国如果如此歃盟,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和鲁国百姓 "

管仲正色说:"北杏会盟,鲁国抗命背信未至,周天子十分恼怒.盟主

身不由己,替天子对鲁国稍示惩戒,才攻占汶阳城.既然今日修好补盟,将

军又是如此大忠大勇,看在将军的份上,盟主也会将汶阳归还鲁国啊!"管

仲说着转向桓公,恳求的口吻说:"主公宽宏大度,臣请将汶阳归还鲁国,

以作这次修好之礼."

齐桓公这才明白管仲当初占住汶阳不还,确有大用,心里感叹不已.见

管仲问,便点点头,对曹沫说:"将军可以放手了,寡人答应将军要求就是."

曹沫这才放手,插剑入鞘.他喧宾夺主,伸手接过隰朋手中玉盂,两膝

跪地,将玉盂高高举过头顶,请两君歃血盟誓.两君歃盟仪式毕.曹沫对管

仲又说:"听说大夫执掌齐国大政,对于归还汶阳之事,末将愿与大夫歃血

立誓."管仲正要答应.齐桓公豪兴大发,慨然说道:"何必烦劳仲父,将

军如不放心,寡人与你立誓就是!"说罢,抢手"嗖"地拔出曹沫腰挂佩剑,

挥手削断自己一缕黑发,立誓说:"寡人如若不将汶阳城归还鲁国,犹如此

发!"

曹沫见齐桓公如此豪迈大度,又是钦佩又是感动,慌忙行跪拜大礼称谢.

齐桓公搀起曹沫,回过头来对鲁庄公夸赞说:"君侯有曹将军,真是鲁

国之福啊!"

鲁庄公见曹沫大展神威,为他为鲁国争足了面子,也很为激动.但他没

有忘乎所以,看了一眼管仲,也对齐桓公夸赞说:"君侯有仲父,不更是齐

国之福吗 "

二君携手大笑.欢快而别.

齐鲁两国在柯地结盟的情形,一时传为美谈.对齐桓公以德报怨,守信

重义的行动,众诸侯更是钦服有加.中原盟约也越发牢固

第五章 初 霸

管仲的精心谋划,借助周天子之名,促成了北杏会盟,为齐国扬了名,

也使齐桓公如愿以偿,当上了中原盟主.但就连管仲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

大国诸侯无一人服气,所以差一点使庄严肃穆的会盟变成一堆笑料.齐桓公

的"盟主"当得更是十分窝囊,可以说是有其名而无其实,能够指挥得动的

只有陈,曹,邾等几个中小诸侯国.亏得管仲运筹谋划,德,信,义,武数

种手段文替并用,才化干戈为玉帛,使鲁国加入盟约.

鲁国的顺服,无论是对于齐桓公的称霸信心,对于管仲兴霸谋略的验证,

还是对于中原诸侯的影响,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北杏会盟,唯一参加的

大国宋国又中途逃盟,曾使齐桓公大为沮丧.不用武力而使强鲁顺服,自然

大大增强了齐桓公称霸的信心.同时齐桓公亲身领略到了管仲的谋略深不可

侧,却又简捷实用,因而更是加倍信任管仲,使管仲日后一系列兴霸方略得

以顺利实施.卫,曹诸国从鲁国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身的危安.不敢再冒风

险与齐国相抗衡,从而纷纷仿效鲁国,表示与齐国通好,愿意加入盟约.于

是,在鲁国顺服后不久,中原大国中,管仲要谋划对付的只有宋,郑两个远

离齐国的国家了.

齐桓公对宋公御说在北杏的行为一直耿耿于怀.这也难怪,北杏会盟是

为宋国而发,御说得定君位,目的一达,使中途逃盟而去.对于齐桓公确是

莫大的蔑视和羞辱.为了这件事,甚至使齐桓公觉得连"盟主"二字也黯然

失色.所以鲁国一定,齐桓公和管仲就开始酝酿讨伐宋国.

管仲并不认为伐宋是一次简单的证代不服.在他看来,那武力征伐仅仅

是一种形式而已,而代宋的实质,仍属北杏会盟的余波.伐宋的成败,仍决

定着北杏会盟是否成功.如果代宋取胜,则是齐国首次远征成功的尝试,也

为北杏会盟更添一道光彩;如果失败,齐国声名涂地,刚刚雏形的霸业又将

功亏一篑.而且,在周天子的眼里,齐国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日后想东山

再起,就要大费周折.鉴于此,管仲对代宋之举格外慎重,出师前,对齐,

宋两国的势力,周边环境,两国在中原的地位等,均作了细致入微的分析,

力求做到知彼知己,万无一失.

管仲经过运筹,决定代宋仍采取对付鲁国的策略,即以强大的军事势力

先行,作为筹码压宋屈服.这样,既可避免齐国在兴霸之初就使国力消耗过

重,又可在众诸侯中加深齐国以德服天下的美名.

作出大的决策,如何付诸实施也并非易事.管仲长时间闭门谢客,在府

中时而阅读兵书,时而长久思考.这时有一个陌生人要求见他.管仲听说此

人有要事相告,便破例让进了府中,方知求见者是管理宫中杂事官职低微的

东郭邮.他并没有当回事,以为不过是反映宫中某人某事罢了.谁知东郭邮

出口便说是伐宋之事.管仲一听到"伐宋"二字,深感吃惊.因为在决定伐

宋之初,怕走漏风声,并没有四处张扬,只有他自己和齐桓公两人知道.眼

前这个小小的宫官却一口说了出来,怎不让他大吃一惊 但他并没有表露出

惊讶之色,而故作平静地问东郭邮如何得知大军要讨伐宋国.

东郭邮谈谈一笑,说:"相国满腹经纶,料事如神,自然可以通晓天下

事物.如邮这样的小人物,却只能靠得一些推测罢了."

管仲更觉奇怪,忙问:"凭何推测,能告知一二吗 "

东郭牙说:"这有何难 据在下平日观察,凡是在欣赏悦耳动听的音乐

的人,脸上总是堆满欢快喜庆;凡是死了近亲,居丧挂孝的人,脸上则是笼

罩着一层灰暗苦涩;谋划征战厮杀的人,脸上则会眉飞色舞,兴奋异常.那

天,在下偶然看到君侯和相国议事,君侯手舞足蹈,激动不已,便妄加推测,

齐国要与宋国开战了."

管仲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他问:"可宋国距离齐国路途遥远,足下又为何

单单推测是讨伐宋国呢 "

东郭邮说:"这更不足为奇.在下见相国说话,口微微张开而不见闭合,

分明是说的一个\'宋\'字.君侯听了相国的话,面露怨恨之色,手指西南方

向连连点划,那正是郑,宋所在的方向.在下屈指一算,现今中原大国中与

齐国相抗衡的只有郑,宋两个大国.而"郑"字说出口,嘴形为大开状.故

此,在下大胆断言君侯与相国商讨的当是伐宋."

管仲听得连连点头,对东郭邮的聪慧和心思的绵密大加赞赏,禁不住夸

道:"能从细微中窥见到大事,足下是管仲所见到的第一人,真正让人叹为

观止!五步之内,必有芳草.果真不谬!"

东郭邮却谦谦说道:"比起相国的经纶,韬略,此乃雕虫小技,不足以

登大雅之堂.在下今日所以敢冒昧惊动相国大驾,并非为了显示这些小小法

术,而是位虽卑,不忘优国.对这次征伐宋国,在下实有担忧."

管仲心里越发重视起来,问他为何担忧.东郭邮娓娓而谈,竟与管仲的

决策不谋而合.管仲大奇,问:"依足下之见,莫非认为齐国不该伐宋 "

东郭邮说:"宋国当然该伐.依在下愚见,如不伐宋,北杏会盟就会留

下永久缺憾.齐国的兴霸大业,也再难进一步.但伐宋不应力战,而应智取,

以免齐国损耗过度,伤了元气."东郭邮正要说出伐宋的策略,管仲伸手一

拦,说:"足下先不要说出,你我在手心中各写一字,看是如何以智取宋."

东郭邮欣然答应.管仲命侍者取来笔墨,二人在手心各写一字,尔后张开手

掌.只见管仲手中写一个"说"字,而东郭邮手中写一个"惑"字.二人对

视一眼,仿佛均明白了对方之意,便忘记了尊卑之分,抚掌大笑.

管仲重贤爱才,与东郭邮一见如故.二人彻夜长谈,十分投机.第二天,

管仲便将东郭邮举荐给齐桓公.齐桓公也觉很新奇,但不知该委以何任.管

仲要东郭邮先行潜到宋国都城,四下里传播,说宋公违抗王命,背信逃盟,

周天子大怒,委托盟主齐桓公大集天下诸侯之兵向来国问罪,大军不日将至.

宋国内乱刚息,势力衰微,只有归服,否则大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说

得越是险恶,越是逼真越好,以引动宋国上下的惶惑和不安,为后来的"游

说"埋下伏线……齐桓公也认为此计甚妙,当即同意.并将东郭邮的官位晋

升一级,赏黄金百两,织锦十匹.东郭邮拜谢领受,回去后打点简便行装,

领受管仲的嘱托,便悄悄出发到宋国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条件的成熟,伐宋之事由暗中转向公开.齐桓公开始

调集兵马,选择吉日,兴师伐宋.由于伐鲁的成功,齐桓公伐宋也不想借助

别国之兵.但管仲认为,对付宋国,只靠齐国的力量也绰绰有余,但为了营

造一种声势和博得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声,应约请加入盟国的诸侯国共同伐

宋,以号称"天下王师".于是,齐桓公传檄陈,曹两国国君,请出兵伐宋.

两国均痛快答应.

伐宋之事迫在眉睫.

随着伐宋日期的迫近,管仲府中出现了一件小小的花絮.

管仲有一妾名叫婧,擅通文墨,长得清丽美艳,性情乖巧顽皮,深受管

仲的宠爱.婧听说管仲刚伐鲁归来,又要伐宋,萌生了随管仲出征的念头,

可乘机游山玩水,饱览中原南部的风光.她向管仲要求.管仲却皱起眉头,

斥她胡闹,任她磨破了嘴唇也决不答允.婧只好撅着小嘴跑了.管仲以为婧

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他在书房翻阅太公兵书《六韬》,

听到有人敲门,接着一个美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管仲见那少年一身甲士装

束,虽略嫌宽大,但仍遮掩不住奕奕的神采和俊俏的姿容.他觉得似曾相识,

却又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正犹疑间,那美少年向他稽首施礼,故意沙哑

着嗓子说:"听说相国讨伐宋国.奔波操劳,万般辛苦,小妾婧心中不安,

愿鞍前马后,听侯差遣!"

管仲一愣,继而大笑.笑罢,忍不住地赞美说:"好一个英俊美少年!"

婧娇羞地抿嘴一笑.管仲又说:"这种装束倒很别致,就以此随我出征吧."

婧见管仲终于答应,高兴地跳了起来,顽皮地向管仲作个鬼脸,咯咯笑着跑

开了.

婧这一次随军出证,虽有点浪漫气息,却也助管仲成就了一件大事.

出师之日,管仲率前军先行,先去会齐陈,曹两国人马.齐桓公命上卿

高子,国子暂代国事,由大司田宁越辅佐.自率隰朋,王子成父,宾须无,

东郭牙,仲孙湫等,统领中军.命鲍叔牙统领后军,运送粮草.周僖王也应

齐桓公之请,派上卿单伯率一支人马助战.分配已定,数路兵马浩浩荡荡向

宋国进发.

管仲率军行到峱山时,管仲命就地歇息.他发现一个山野村夫,身着破

旧的粗布短衣,头戴一顶破斗笠,打着赤脚,在山坡草地上牧牛,一边敲击

着牛角,一边吟诵着诗,显得十分悠闲自在.

管仲自幼喜好游山玩水,吟诗作画,只是由于戌马倥偬,才渐渐疏淡.

眼见牧人在如画般的林边草地上吟得逍遥快活,不由地触景生情,真想就此

过去与那牧牛汉子尽情对吟一番.但想到自己已是一国宰相,肩负重任,又

兼军情紧急,事务繁忙,容不得耽搁,只好强压下复生的闲情逸致,将酒饭

分出一份,命侍从送与那牧牛那牧牛汉子听说这酒食是宰相相赠,竟毫不客

气,便狼吞虎咽般吃喝起来.吃罢也不道谢,却让侍从将一句"浩浩白水"

的诗句务必转告管仲.

这时,人马已经出发.管仲端坐车中,闭目养神,身子随着战车的奔驰

而颠簸.一身甲士装束的婧坐在他的身边,兴奋地看着周围匆匆闪过的奇异

风景,只觉美不胜收,目不遐接.正看得高兴,就见那侍从快马赶上来,将

牧牛汉子的诗句转告管仲.管仲并没在意,只是哼了一声,便又闭住眼睛.

管仲现在满脑子里尽是伐宋之事.他想到东郭邮已到宋国散布谣言,蛊

惑宋国军民之心,不知情形如何.如若得手,大军一到,乘着宋国上下一片

慌乱之机,派人游说宋公,成功之望当在十之八九.想到此处,却勾起他的

一桩心事:派谁前往宋国呢 此人既要伶牙利齿,能言善辩;又要胆识超群,

临危不惧.否则,被宋室的威严一吓,岂不屁滚尿流,大大折煞了齐军的锐

气 到头来,让宋人嗤笑事小,延误了齐国的霸主大业,又如何担待得

起 ……他将鲍叔牙,隰朋,宾须无,王子成父,东郭牙,仲孙湫等一一数

过,虽各有优长,但都不足以担当此任……

管仲一路想着,车轮辘辘飞转,车马渐渐远去.

婧却好奇心大盛,细细揣摸起那句诗句,觉得颇有深意.她困惑地瞅瞅

管仲,向后面牧牛的山坡看看;再瞅瞅管仲,再向后面看看.眼见那牧牛汉

子身影越来越小,就要在目光中消逝,可管仲还只是闭目思索.她终于忍不

住了,推了推管仲,小声说:"主公醒醒,您难道就不想见见那个人吗 "

"见什么人 "管仲正为破宋之事大费心神,婧突然一问,一下子没回

过神来,随口问了一句.

婧问:"主公忘了那牧牛汉子送您的诗句吗 "

管仲说:"没忘,又怎样 "

婧说:"闲时,妾常听您吟诵一首题为《白水》的涛:\'浩浩白水,鲦

鲦之鱼;君来召吾,吾将安居 \'那牧牛汉子平白送上一句\'浩浩白水\',

妾想了一下他的用意,大概是不再甘心一直牧牛下去,于是想向您这个大相

国讨个一官半职来做做吧 妾是胡乱猜测,不知是也不是 "

婧的几句话提醒了管仲.他定神一想,才恍然大悟.这首诗确是自己在

不得志时常常吟诵的,诗意也正如婧所说,是身负饱学之士不甘心埋没于山

林草泽,想寻找机会出来施展一番抱负.以如此奇妙的方法进见,使管仲颇

觉得不同寻常.于是,他急令大军原地稍歇,命驭夫掉转马头,将车赶回.

管仲远远看到那牧牛汉子还在,便和婧下车,大步流星地走向山坡.

那牧牛汉子见了管仲去而复回,仿佛早已料到,并不惊讶,也不下拜,

只拱手一揖,算作招呼.管仲也不计较这些俗礼,和颜悦色地与那汉子攀谈

起来.

牧牛汉子说:"在下是卫国一个山野之人,姓宁单名一个戚字.听说您

为齐国宰相,礼贤下士,思才若渴.在下自思,虽才疏学浅,却有小用,于

是不顾路途遥远,来到齐国,想在相国麾下寥尽绵薄之力.可到了齐国,一

直无缘得见相国,盘缠已尽,只好在此山野之处替人牧牛借以度日,只等与

相国的机缘到来."

管忡问:"在这荒僻之处,如不是偶然行军路过,又如何能够相见 足

下岂不是千里迢迢来到齐国,而空等一场吗 "

宁戚说:"在下如与相国有缘,即使远在天边海角,也能相见;如果无

缘,即使近在咫尺,也会视而不见啊!没想到今日有幸相遇,相国果然名不

虚传.宁戚即使不能为相国所用,有缘得见尊面,也不枉走这一趟了."

管仲见他吐谈不俗,便与他谈论起天下大势,并不露声色地有意问他一

些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让他深感意外的是,宁戚竟然口若悬河,对答如流,

而且颇多独到的见解.他越听越喜,觉得这是个难得的人才.就在此时,触

动了他的一桩心事.他想:先有东郭邮,后有宁戚,均是在用人之际,仿佛

自天而降,莫非真是天助齐国称霸 他略一沉思,对宁戚说:"足下确是大

用之才,管仲得见实是齐国之幸.但如草草跟随管仲而去,那是对足下的不

尊.我国君侯思贤若渴,当今更是用人之际.数日后,他将亲率大军路过此

地,我给足下留下一封引荐书信,君侯见到必会重用于你."说罢修书一封,

递与宁戚,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方才分手.

在回归的路上,管仲想到平空得一大才之人,心中欣喜至极.于是满含

赞美的口吻戏对婧说:"\'婧壮士\'果然俊眼识贤才,伐宋如若成功,当为

头功."婧见不苟言笑的管仲如此夸赞,高兴的一时忘了女扮男装,轻舒袅

娜腰肢,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像一只灰色(身着甲士灰衣)蝴蝶在田野上

翩翩飞舞.直看得管仲心花怒放,庆幸带她同来.

果然,三日后齐桓公率领中军到达峱山.宁戚开始并未依靠管仲的举荐,

他知道像他这样出身寒微之人,如没点惊世骇俗的本事,是很难受到重用的.

在他看来,如若费尽心机到齐国宫中只是为了混口平平淡淡的饭吃,那还不

如留在山野牧牛放羊来得更为逍遥自在.管仲贤名闻于天下,他尚且要试探

一番,更何况是齐桓公呢 所以宁戚仍是那一身破旧寒酸的打扮,在路旁草

地上牧牛,对于轰轰隆隆驰过的战车,视而不见,全不畏避.等到桓公的车

驰近,宁戚故伎重演,敲击着牛角作歌:

山中白石莹光闪,

水中彩鱼鳞光灿,

林中猛虎色斑斓.

独我生不逢尧舜,

破衣烂衫羞遮颜.

人间不平世道乱,

长夜萧瑟路漫漫.

……

看来宁戚确是煞费苦心,连歌的内容也因人而宜.

齐桓公早听到牧人作歌,这里还是齐国境内,他开始还当是国人在赞颂

他治下的太平盛世呢,谁知越听越不是味儿.那歌分明是在嘲讽当今世道,

子字句句都如针在刺他.他大为恼火,让竖刁将宁戚带到车前.

齐桓公见这牧夫坦然的样子,更为光火,黑着脸问:"你是齐国人,为

何出言不逊,冷嘲热讽当今时政 "

宁戚笑了笑,说:"小人宁戚,为山野村夫,只知牧牛吟歌,怎会嘲讽

时政呢 "

也是合该天降大任于宁戚.齐桓公以堂堂一国之君,竟一时忘记与他说

话的只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军情如此紧急,本不该与他纠缠下去.他却偏偏

要辩个明白.对宁戚斥道:"当今天下,天子圣明.齐国国富兵强,百姓安

居乐业.寡人身为盟主,济弱扶危,威服诸侯.虽尧舜在世,也不过如此.

你口口声声\'世道荒乱\',\'不逢尧舜\',这不是嘲讽我齐国时政又是什么 "

宁戚面无惧色,朗声说道:"小人虽是一介草民,才疏学浅,孤陋寡闻,

然而曾经听说,尧舜在位时,以德治世,天下归心,巨姓耕田食粟,凿井饮

水,可谓风调雨顺,国富民安.而现今,君侯身为盟主,北杏会盟只到三五

小国,盟约刚成,强宋逃盟而去.不得已兴兵伐鲁,又有何地遭劫之辱.今

日更劳军伤财,远证宋国.这岂是尧舜在世所生之事 "

宁戚可真谓斗胆包天,娓娓道来的竟全是齐桓公的倒霉背运之事.齐桓

公正在得意之际,如何受得了这等当分析辱,勃然大怒道:"山野匹夫口吐

狂言,推下去斩首!"

甲士一押而上,不由分说扭住宁戚,推推搡搡往林中走去宁戚面不改色,

边走边仰天长叹,说:"当初夏桀无道而杀关龙逢,殷纣荒淫而杀比干,没

想到今日却轮到了我宁威!"

隰朋在旁看着听着,早就喜欢上这个牧牛汉子的刚直性子.想到桓公跟

前围着竖刁,易牙等势利小人,正该多一些这样的人.于是,他大喝一声:

"刀下留人!"接着抢上一步,对齐桓公进谏说:"主公暂且息怒.微臣见

此人不巴结权势,不惧怕威逼,又通晓天下大事,决非寻常牧人.主公欲争

霸中原,正是用人之际,何不留下他为齐国所用 "

齐桓公本来就不是个气量狭小之人,经隰朋一提醒,便即醒悟,怒气随

之平息,哈哈一笑,说:"壮士虽揭了寡人的短处,说的却是真话.寡人只

不过是想试试壮士的胆量,岂能真杀!壮士如肯为齐国出力,那实是寡人之

福."说罢,命放回宁戚.宁戚这才从怀中掏出管仲的书信,递给桓公.那

书信写道:

臣奉命出师,行至峱山,得遇卫国人士宁戚.与之长谈,得知戚身怀大才,当能辅佐

主公治齐兴霸,万望加以重用.若弃之不用,必为别国所用.到那时齐国少一智士,而多

一强硬敌手,悔之晚矣!

齐桓公见管仲如此看重宁戚,心中更觉踏实,说:"壮士既然有仲父的

举荐书信,为何不早些拿出给寡人,险些误了大事 "

宁戚也改变口气,说:"微臣听说,贤德的君王选择有才能的臣子辅佐

政事;有才能的臣子则选择贤德的君王而辅佐.今日微臣敢以一介草民身份

大胆直言,实在是早有耳闻君侯气度恢宏,思贤若渴.如若君侯恶直言而好

谀词,施怒于臣,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会拿出管相国的荐书.所

以如此,是微臣以为,作为贤德之君,应有自己的主见,如若仅凭别人的美

词善言而重用一人,也就可能以别人的馋言恶语而废弃一人.微臣虽萤火之

光,但也要选择一个贤德而又有主见的君王辅佐啊!"

桓公听了宁戚这番富有哲理而又对他颇多赞颂之词的话语,觉得颇为受

益,心里也很舒坦.当即让宁戚随军伐宋.

当晚,大军刚刚安营扎寨,齐桓公就命点起火把,让竖刁准备一套大夫

衣冠,要举行仪式,拜宁戚为大夫.竖刁早就对宁戚嘀嘀咕咕,妒火中烧.

见桓公如此慌急为没有寸功于齐国的宁戚拜官,想到自己当初要个一官半职

而白受一顿羞辱一无所获,不由地忿忿不平,对桓公说:"卫国离齐国不远,

何不派臣到卫国查访一番,宁戚果然又有德行又有才能,再赐予他官位也不

迟."竖刁嫉贤妒能,知道齐桓公身边多了管仲,鲍叔牙,宁戚这样的人,

对己大大不利.想借去卫国查访之机,将宁戚狠狠诋毁,诬陷一番,让桓公

无法重用.

齐桓公精明豁达,大事从不糊涂,早已看透竖刁的心思,不悦地说道:

"宁威为豁达之才,不拘小节,自会有一些小的过失.如若访得这些过失,

再赐予官位,宁戚脸上无光,寡人也会心存芥蒂.仲父说过,疑人不用,用

人不疑.正是这个道理,你等不必多言,寡人自有安排."

竖刁善察言观色,见桓公不悦,再不敢多言,灰灰地退出.

齐桓公在营帐中拜宁威为大夫.宁戚换上大夫衣冠,登时焕然一新,风

采照人.

齐桓公率领大军到达宋国边界时,管仲,陈侯,曹伯和周王朝大夫单伯

等早已率兵到达,前来迎接.齐桓公刚刚安营扎寨,立刻就要下令攻打宋国,

被管仲劝住.管仲从决定伐宋之日起,殚精竭虑谋划的就是要避免这场拼斗

撕杀.率兵到达宋境以后,东郭邮派人密报,他到了宋国都城以后,添枝加

叶,绘声绘色,吹嘘齐国士卒,个个能征善战,大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

管仲,齐桓公更是被描画成神人一般.现在整个宋国上下都知道齐桓公率天

下诸侯前来讨伐宋国,不日将至,宋国倾到就要灭亡.君臣百姓都已惶惶不

可终日,似乎要束手等毙."蛊惑"计策的成功,更增加了管仲使用游说之

计的信心.此时只要派一得力之人前往宋室,晓以利害,定会瓜熟蒂落,宋

国可不战而下.而且,派遣何人去担当此往,管仲心中也早有所属.管仲将

齐桓公迎进营帐之时,就看到宁戚冠冕堂皇地跟随桓公左右,心下暗自高兴.

他的目光与宁戚的目光交接,二人会心一笑.

后来鲍叔牙叙说遇宁戚时的情景,管仲更是感叹不已,越发坚定了他的

一项意愿.原来管仲初识宁戚时曾触动一桩心事,便有了让宁戚说项宋公之

意.现在宁戚已被桓公所用,正可让他借机为齐国立一大功,以作进身之阶,

堂堂正正进入齐宫.但此事不便举荐,正可让宁戚再现锋芒.

于是管仲劝齐桓公对宋国先礼后兵,说"主公是奉天子之命,率领王师

来向宋国问罪,如果以德能使宋国顺服,订立盟约,既可使齐国士卒免却征

战之苦,又可使宋国百姓免遭战争劫难,更可使主公德名广播天下.可谓一

举三得.如宋公冥顽不化,非要以卵击石,主公可推动大军,一举荡平宋国,"

齐桓公同意了管仲的计策,可派哪位大臣去游说宋公之事,却一时委决

不下.

管仲决计要宁戚立功,于是故意渲染了一番,说:"担当此任的,决不

能是等闲之辈,既要胆识超群,遇惊不乱,又要才思敏捷,善能随机应变.

一身兼有两能者,方能斗胆说一个去字.因这件事的成败关系到霸业的兴衰,

非同小可,臣想亲自走一趟."

齐桓公不同意,说:"寡人时刻要与仲父商讨军机大事,怎能让仲父轻

易离去 还是由另一爱卿去吧."但桓公连问了三遍,文臣武将都低下了头,

无人应声.有的暗忖自己勇气有余,而机智不足;有的认为自己在和缓之时

尚能应付一二,而危急之时就会乱了方寸,坏了大事……恒公见无人敢去,

叹了一口气,说:"看来还是得有劳仲父了."

这时,宁戚跨上一步,说:"杀鸡焉用牛刀 些须小事,何劳相国亲往.

微臣没有立下寸功,却深受主公厚爱,如此重用,心里很是不安.臣愿意凭

三寸不烂之舌,定让宋公垂首来见主公."

桓公大喜,目瞅管仲.管冲微笑着点了点头.桓公即命宁戚出使宋国.

宋公御说早就为应付四起的谣言而弄得焦头烂额,谣言还没有平息下

去,果真听到齐桓公以中原盟主和周天子的名义,大集诸侯,兴师代宋,并

有周王室上卿单伯也率兵一同前来问罪,越发惶惶不安.就在这时,宁戚到

了.

真如管仲所说,宁戚注定要经受一番考验.宋公和群臣都不知宁戚是何

许人,亦不知如何应讨才好.宋公手下第一谋士戴叔皮说:"管仲足智多谋,

办事大胆而又谨慎,所谋之事,可谓风雨不透,滴水不漏.既然宁戚是管仲

派来做说客,定是摇唇鼓舌能言善辩之徒.依臣之见,且吓他一吓,别让他

小觑了宋国.来人如尊重宋国和主公,便也罢了,主公可以礼相待;他如以

大国使臣自居,表现傲慢无礼,就以臣扯衣为号,斩其首级,冉与齐军决一

死战."宋公别无良策,只好答应.

宁戚宽衣博带,来到宋宫殿前,只见武士们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排列

两侧,个个充满杀气.文臣武将也穿戴齐整,对宁戚怒目而视.宋公端坐正

中,脸向上仰,对宁戚看都不看一眼.宁戚神色坦然,大步上殿稽首施礼.

宋公视而不见,也不还礼,只冷笑着问宁戚来宋国有何话说.

宁戚冷笑一声,仰天长叹,说道:"宁戚是前来报丧的.宋国将要大难

临头,我是齐国的使臣,还有何说!"

宋公闻听此言,如遭蝎蛰,心中倏然一惊,却故作镇静,露出一副对宁

戚的话不屑一顾的神色,说道:"寡人爵为上公,为天下诸侯之首,有什么

大难临头 "

宁戚说:"宋国确是公国.但当今天下混乱,群雄并起,连周天子都已

是形同虚设,更何况一个诸侯国的爵位,恐怕早已成为一枚空壳.要想在乱

世中雄霸天下,只有励精图治,富国强民,修治兵甲,方能有望成为诸侯之

强.当初周公在兴盛时期,天下太平,四海归服,尚且礼贤下士,一饭三吐

哺,一沐三握发.今天明公处在乱世之秋,外有外患,国有内乱,即使仿效

周公,尊士敬贤,还唯恐不及呢!现在反而妄自尊大,怠慢客人,宁戚虽有

忠言,又何必多管闲事!"说罢背手望天,傲然而立.

宋公见宁戚面对威势,竟然神色坦然,毫无惧色,不由地暗自嘉许.孤

傲的态度也顿时收敛,脸上堆满了笑,将宁戚请到上座,算是陪罪道歉,并

诚恳地向宁戚请教.戴叔皮已经在连连扯动衣襟了,但此刻就算将衣服扯个

稀巴烂,也无济于事了.

宁戚知道此行已成功了一半,便也以恳切的口吻对宋公说:"周王室犹

如明月,诸侯犹如繁星.当今月亮昏暗,星辰闪亮,因而导致天下你争我夺,

战乱不止,弑君篡位的事更是天天都在发生.所以才有北杏会盟.宋国参加

盟会,是周天子所定,帮助明公定位,可明公竟公然背约,那君位就跟没定

一样.现在天子震怒,派遣大将单伯和盟主齐侯,集天下诸侯之兵,兴师问

罪.今日不胜,明朝再战;明朝不胜,后天再战,从此战火不熄.明公思量,

以一小小宋国,国势再雄厚,与天下之兵相抗,又能长久得了吗 宋国不是

大难临头又是什么 何况以外臣之见,明公逃盟在先,抗拒王师在后,理在

彼方,恐不等交兵,胜负已然判定啦!"

这一番话,直把宋公听得目瞪口呆,冷汗津津,忙不迭地向宁戚请教脱

身之法.宁戚知道时机已到,断然说:"君侯只有重新盟约,别无他法!"

宁戚说完,见宋公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早已猜中他的心思,继续说:"北

杏会盟是秉承周天子的命令.齐侯为盟主又是诸侯共同推举,今天问罪宋国,

又有王臣亲自率兵,明公重新结盟,对周天子来说,不失做臣子的礼节;对

齐侯来说是按天子的命令平等结盟.这样,明公兵甲不动,却安如泰山,既

有了大国齐国为同盟国,同时也并不堕了宋国的威风.明公何乐而不为 "

宋公终于被宁戚说动,不顾戴叔皮极力劝阻,带着礼物去见齐桓公,以

示通好,并约定来年春天去鄄之地结盟.齐桓公再三说明这次大兵犯境,实

是奉了天子的命令不得已而为.并将宋国献的礼物当着宋公的面大部分转交

单伯,敬献周天子.小部分分送陈侯,曹伯,齐国寸金没留.齐桓公的一言

一行虽有作戏之嫌,但戏却作得维妙维俏,让宋国不失面子,宋公心里颇感

舒坦;也让得到礼物的单伯,陈侯,曹伯欢喜,总算没有空跑一趟.而齐桓

公自己盟主位置又稳固一层,更博得一个德信义的美誉.这次伐宋,可以说

是管仲打着周天子的旗号演出的一幕精妙绝伦的活剧.

齐桓公没伤一兵一卒,德威并举,使宋国归服.齐桓公班师回国,与管

仲商讨下一步行动.当时中原大国只剩下郑国没有与齐国缔结书面盟约或口

头盟约.管仲和齐桓公议论的中心自然落到了郑国的头上.管仲分析了郑国

情况,以及郑国与齐国霸主中原的关系.管仲认为,自从周平王东迁以来,

诸侯中最强大的就是郑国.尤其郑国灭掉东虢以后,吞并了东虢的土地,版

图进一步扩大.现今,郑国前有嵩山,后有大河;右有洛水,左有济水;更

有虎牢天险,闻名天下.所以郑庄公在位的四十多年中,有恃无恐,肆意横

行,讨伐宋国,攻打许国,与王师抗衡.现子婴在位,又与楚国结党,沆瀣

一气.楚国是南方强国,地大,人众,兵强,吞并了荆襄一带的小国诸侯,

势力愈增,更是骄横霸道,不可一世,公然与王室为敌.齐国要尊王室,霸

诸侯,非降服楚国不可.而郑国是楚国的屏障,要降服楚国,必须先得降服

郑国.郑国一旦成为齐国的盟国,楚国北边门户大开,其凶焰将会大大折煞.

齐桓公将个霸王中原的心思翻转了也不下千百遍了,自然知道郑国是连结中

原与南疆的枢扭,只是不知如何使其顺眼.北杏首次盟约,除了陈,曹,邾

等几个小国之外,其余大国如鲁,宋,郑等均表现出不服,总不能都凭借武

力去征服吧.对此该如何处置,齐桓公确是彷徨无计.

管仲深谋远虑,早在伐宋之时,就已思考如何对付郑国了.宋国临近郑

国,在宋国时,管仲听说了刚刚发生在郑国都城的一件自然奇闻.当时,郑

国都城南门内外同时出现两条巨蛇.门内巨蛇身长八尺,青头黄尾;门外巨

蛇,身长丈余,红头绿尾.门外巨蛇急欲进城,门内巨蛇横加阻挡,两蛇在

城门口斗杀不休,厮拼了整整17天,外来巨蛇终于咬死城内巨蛇,舔干身上

血迹,爬进郑国太庙就忽然消逝不见了……管仲饶有兴致地向齐桓公讲起这

件事,更把桓公听得如堕雾中,议论着兴霸大事,竟又讲起了故事,实在弄

不懂这个满腹智谋的仲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管仲却不急不忙,面带微笑,侃侃而谈,似乎强郑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探手便可取出.他对桓公说:"主公还记得吧,乙酋年,即周庄王元年,郑

厉公突当了四年的国君,被逆臣祭足废黜,流亡在栎城一直到现在.祭足再

立公子忽为君,为昭公.忽只当了两年国君,又被逆将高渠弥所杀,立公子

■为君.我国先君襄公又杀死■,祭足又立公子婴为君.祭足以臣子的身份

废黜国君,婴以弟的身份篡夺兄长的君位,这都是违反常伦,忤逆不道的行

为,天下人都可以声讨.现在祭足已死.婴懦弱无能,失去了祭足这个靠山,

再也难以有所作为了.厉公突在栎城已经住了十几年,主公如能挑逗起厉公

突重新做郑国国君的念头,再派一员大将率甲兵帮助他夺得君位,突感激主

公再生之德,遇事还不唯主公的马头是瞻 "

可齐桓公并不是庸碌之君,他也曾想到利用厉公突这条路,可行不通.

他对管仲说:"我常听知情者说起厉公突.他被驱逐以后,已经在外流亡了

十七年,可谓心灰意冷,再也没有重新夺取君位的雄心大志了.真是无可奈

何啊!"

管仲微微一笑说:"所以臣才用"挑逗"二字啊.这次臣要亲自走一趟

栎城,好歹说动突重起复位的雄心,将一个服服贴贴的郑国送与主公."

齐桓公一听,大喜过望,忙说:"有劳仲父亲自出马,何愁大事不成

所带兵马听凭仲父调遣."

管仲点齐二百辆战车,三千精兵,由大将宾须无率领同往.到了栎城,

突听说齐侯要送己归国复位,深受感动,大摆宴席为管仲,宾须无接风.

席间,厉公突就管仲促成北杏盟约,齐桓公成为盟主之事,向管仲道贺.

管仲见突神色黯淡无光,说话显得老气横秋,确是心志已死,心里嗟叹不一.

他向突分析了天下大势和郑国正在走向衰败的趋势.说盟主愿助他复位,以

重新治理起一个强大的郑国.果如所料,厉公突非旦不喜,反露哀伤之色,

连连摆头,说:"寡人己年迈力衰,眼下只想过个清闲日子,再也无心争雄

了.何况,离开郑国已十余年,即使寡人有心,恐郑国臣民再也容不下了."

管仲自然要奉承他一番,说些郑国百姓对他在位时安居乐业生活的怀念之

情,对他复位翘首相望之类的话.见突仍然将信将疑,管仲方才使出了"杀

手锏",向突讲了郑国都城南门两蛇相斗之事.突更是听得莫名其妙,不知

蛇斗之事有何寓意.

管仲说:"这正是寓意君要重新执掌郑国社稷啊!城外巨蛇正是君侯的

化身,身长丈余,是君为长兄之意;城内巨蛇是为婴的化身,身长八尺,是

为君的胞弟之意.缠斗了十七日,是应君乙酉年夏流亡在外,现今壬寅年夏,

正是十七年之数.城内巨蛇受伤而死,是婴失位的征兆;城外巨蛇入太庙而

不见,是君执掌郑国宗庙社稷的征兆.就在我国君侯申明大义,将扶持君重

新登位,而郑国百姓也翘首相望之时,出现两蛇相斗.这不正是上应天意,

下顺民心么 君还迟疑什么呢 "

厉公突听了管仲这番话,两眼虎虎放光,消逝已久的雄心果然悄悄复生.

他与管仲,宾须无议定计策,连夜攻下郑国都城大陵,婴为逆臣所杀.厉公

突在位四年,被废黜流亡在外十七载后,重新夺得君位,对齐桓公感激不尽,

满口应承入盟之事.

齐桓公自觉大功告成,心下重重舒了一口气.他想立即再一次大会诸侯,

杀牲定盟.盟主之位,煞费苦心,得来不易,这一次定要好好风光一下,以

展示天下盟主的威风.

桓公设宴招待管仲,鲍叔牙,宁戚三人.这三人都为齐国的兴霸大业立

下大功.席间,桓公神色飞扬,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酒至半酣,桓公迷离

着微微熏醉的眼睛,讲出了他准备隆重会盟诸侯之事.他说:"寡人霸业告

成,三位爱卿还不该向我敬酒道贺吗 "管仲等三人相视无言.桓公又对鲍

叔牙说,"寡人所以成就霸业,皆赖仲父之功;所以有仲父,全靠鲍爱卿的

举荐.如此看来,没有鲍爱卿的无私举荐,便没有寡人的今天啊!"

鲍叔牙听了,斟上满满一盅酒,又为桓公斟满盅,方举盅对桓公恳切地

说:"臣听说:明主贤臣,虽乐而不忘其忧.臣祝贺主公霸业大成,但更愿

主公不要忘记当年流亡到莒国时凄惨景象;管相国不要忘记被囚在槛车之中

时的苦楚;宁戚也不要忘记替人牧牛换口饭吃时的清苦日子."

桓公听了面露惭色,沉吟良久,方徐徐说道:"鲍卿忠言,使寡人真如

醒酬灌顶.寡人与诸爱卿都不忘过去之苦,勤修政事,方为齐国社稷无穷之

福啊!"他说完,突然又有所悟,看着管仲说:"莫非寡人大会诸侯之事也

不妥吗 "

管仲对桓公的悟性很是赞赏.见问,微微一笑,说:"鲍将军所说真是

金口玉言,主公有鲍将军,才是齐国社稷之福."夸了鲍叔牙,才回答桓公

的话,说:"主公问得好.臣以为,霸业初定,并不稳固,对天下诸侯尚不

能一呼百应.既然如此,会盟还是越简便越好.等到各国能够做到齐心协力

之时,再正式举行大型会盟."

如何简便,管仲根据各国诸侯的情况,作了安排:陈,蔡,邾三国诸侯,

从北杏会盟以后,一直与齐国通好,毫无二心.鲁,曹两国虽没有参加会盟,

但曹伯亲自率兵参与了伐宋,并已与齐有了口头盟约.鲁国则在柯与齐国正

式定盟.这五个国家不再劳师动众,重新参加会盟.而宋,郑,卫三国只有

口头表示入盟,无可制约,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制订盟约就可以了.管仲

还提议齐桓公不要在齐国的地方坐等诸侯来会盟.卫国居宋,郑,齐之间,

可去卫地举行盟约仪式,显得桓公不以盟主之居而自高自大,可与众诸侯更

显亲近.

齐桓公按照管仲的安排,约郑,宋,卫三国在卫国的鄄会盟,周天子也

派了大夫单伯前来助威.齐桓公六年(前680年)冬,齐,郑,宋,卫四国

诸侯连同单伯,共五位,在鄄地举行简单的结盟仪式,没有歃血,只立誓通

好,共同订立盟约就散了.

至此,中原的鲁,宋,郑,陈,蔡,卫,曹,邾等国,均与齐国结为同

盟.尤其是黄河下游的鲁,郑,宋,卫四个大国都顺服齐国,象征着齐桓公

开始正式登上了中原霸主的宝座.同时,也标志着管仲内政,外事,德,武

并举的策略开始显示出巨大威力.

齐桓公梦寐以求的霸主地位终于得到了.但他作为盟主的权威尚远远没

有树立起来,霸主地位极不稳固.国与国之间的新仇旧恨,夙怨嫌隙,并没

有完全解开.大事当前,众诸侯仍各行其事,并没有把盟主放在眼中.于是

冲突迭起,战乱此伏彼起,天下无一时太平,可谓风雨飘摇无静处.最具讽

刺意味儿的是,齐桓公七年(前679年)春天,郑,宋两国刚刚与齐国等共

同信誓旦旦订立盟约.当年夏天,郳\国人蚕食宋国.齐桓公纠集诸侯伐郳\.

郳\国求救于郑国.郑与宋世仇未解,立时将盟约之事忘个干净.派兵伐宋救

郳\国.众诸侯又忙着应付郑国.等到大军压境,郑厉公方知盟约并非一纸空

文,稍稍收敛.但郑国虎瘦雄心在.郑厉公突比齐桓公年岁大出好多,听其

指挥本就不服,更想起昔日辉煌,先君桓公,武公,庄公三世都是周王朝的

上卿,冠冕列国,威服诸侯,是何等的荣耀!

读管仲陷阱

所谓“管仲陷阱”，核心就是“利出一孔”——只有一个获利的孔道、途径。即国家采用政治经济法律手段，控制一切谋生渠道同时垄断社会财富的分配，那么人民要想生存与发展，就必然要事事仰给于君主（国家）的恩赐，这样君主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奴役支配其治下的民众了。这一思想为春秋前期著名的政治家、先秦法家先驱管仲首创。

管仲的原话是：“利出一孔者，其国无敌；出二孔者，其兵半屈；出三孔者，不可以举兵；出四孔者，其国必亡。先王知其然，故塞民之羡（多余的钱财），隘（限制）其利途，故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

这一思想被历代×制君主奉为统治民众的金科玉律，成为实施中国特色的人身控制的黄金法则。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诺，将人的需要分为几个依次递进的层次，最下面是生理需要（食物、居所、睡眠、性等），然后依次是安全与保障的需要，爱与归属的需要，他人的尊重与自我尊重的需要，最上面是自我实现的需要。只有低一级的需要得到满足以后，新的更高一级的需要才会出现。

中国的先贤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的天性是趋利避害的，人生世上，人们的一切活动最终都是为了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如果缺少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等物质条件，个人就无法生存，人生的追求或抱负就成了空中楼阁。“利出一孔”的制度安排，使得统治者垄断了一切政治权力和所有经济利益，这等于牢牢扼住了臣民的咽喉，拥有了对臣民的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臣民也只有唯命是从才能生存，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历代可以得心应手地实施残酷的×制统治的根本原因。

中国社会最重要的特征就是人身控制和人身依附，而一切控制或束缚都是建立在政治经济权力之上的——属于君主、贵族、官吏、地主、家长的等等。国家处心积虑地控制了一切谋生孔道，而只留下为×制国家服务才能生存发展一条途径，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要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下来就只有依附于政治权力或国家机器（具体为依附官长，上司等等）这唯一的选择，作为一种必然的结果，中国人民的如同嗷嗷待哺的婴儿一任统治者们姿意蹂躏宰割的命运就成为了几千年来无法摆脱的宿命。

在技术层面，“利出一孔”包括两个互相补充，互相依存的的措施，既政治上的人身控制和经济上的弱（贫）民术。

人身控制的手段和工具就是数千年一以贯之的发达的户籍制和什伍保甲连坐制。

中国的户籍管理制度始于商代，由于上交到中央的户籍簿册一律都规定用黄色的封面，所以户籍又称黄籍或黄册，“黄籍，民之大纪，国之治端”。

古代的户籍制度不仅包括人口的登录，而且包括定期的稽核人口，登记内容主要有姓名、性别、年龄、高矮、胖瘦和长相及外表生理特征等，十分详细，每一个人都必须在官府登记，否则便为“脱籍”（黑户口），不仅本人要治罪，而且街坊四邻和乡村执掌户籍的官吏都要治罪。如汉武帝四年（公元前１０７年），关东２００万流民中发现有４０万人脱籍，构成丞相石庆的失职，石差点被汉武帝处死。

与户籍制相对应的，是一套严密控制人身自×的组织系统，将每一座城镇，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都毫无遗漏地编入国家行政网络之中，这就是实行层层管制的里甲或保甲连坐制度。

里甲制的始作甬者当推管仲，《管子•立政》详细记载了这一制度的内容。

居民每五家编为一伍，设一伍长，五伍为里，里设里长，负责监督里内每个居民的一切活动，在居民点“里”（闾）的四周筑起围墙，堵塞缺口，只留一条与外界相通的通道，以控制内外居民的进出。在里门的左右各有一间观察室，每天早晚，伍长和里长坐在里面监督居民的出进。里门的钥匙由里长管理，下设看守，负责按时开闭里门，并监督所有的出入者，向里长汇报，凡是不按时出入，行为举止不符合规定者，看守一经发现，都要及时向上级反映。每里若有人犯法，则里长与其同罪。这是用管理监狱的方法来管治人民，限制人民的人身自由。　

从中央到地方，从首都到边疆，从繁华的京城到偏僻的山村，由行政权力和户籍制度构成一套严密控制人身自×的组织体系，编织成一张密实的天罗地网，通过中央(中枢)←→州（神经节）←→　府、县（神经元）←→乡、里（神经未梢）的逐级延伸，由此形成类似高等动物的神经系统一样灵敏的信息传递反馈控制机制，统治者就可以十分方便地控制其治下的任何一个臣民，在这张恢恢大网下——人——“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商鞅这个×制变法的枭雄，在秦国实施严酷的户籍制和里甲连坐制，以至人民“行间无所逃，迁徙无所入”，（后来商鞅遭政敌围攻，只得只身潜逃，来到边境旁的小客栈，准备投宿，因无证件，被店主拒之门外，他只得长叹一声道：“嗟乎！为法之弊，一至此哉？”堂堂一国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廷的通缉下，连藏身之处都找不到，只有俯手就擒，由此可见人身控制的效果。

仅有政治上的人身控制还不足以控制人们的意志，必须辅之以经济手段才行，这就是历代政府奉行的弱（贫）民术。

弱（贫）民术的主要政策就是重农抑商，其根本主张是以农为本，限制工商业的发展。这是中国历代×制王朝最基本的经济指导思想，其目的就是把广大人民强行束缚在土地上，达到随时可以为统治者所驱使的目的。

重农抑商政策产生于战国时代，在商鞅变法中将重农抑商政策第一次明确提出，并以此作为大力推行农战方针的基本内容付诸实施。以后中国历代统治者都将其作为治国的不二法门。

早在２０００多年前，人们就知道“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的道理，重农抑商人为地抑制了人们发财致富的通道。那么，历代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重农抑商”，甚至“殴民归农”呢？

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自×商业，可以增加社会的横向联系，打破彼此隔绝的地域界限，在各个独立的社会个人之间架起互相勾通，互相依存的桥梁，在追逐利润这只“看不见的手”的作用下，协调各行业各部门各地区之间的生产和消费，促进商品与货物的流通，从而积极地促进社会的发展和社会财富的增加，而社会财富的增加又必然导致人民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从而增加其受教育的机会，促进科学、技术、艺术的发展，而人民文化素质的普遍提高又必然导致对×制统治的否定与反叛。

自×商业活动对社会所起的作用效果，恰恰与集权的×制统治形成尖锐的对立，集权统治要求人民空间位置凝固，彼此之间杜绝横向联系，保持小农经济的统治地位，以实施人身控制和弱（贫）民术，自×商业活动尊崇的是等价交换的价值规律，其基础是金钱面前人人平等，与等级制，特权制是水火不容的，而且商业可以促进人力，资金，技术，信息，商品等的横向流动，这又是对人身控制的极大危害，势必威胁×制制度的根基，统治者不遣余力地抑制它的发展就不足为怪了。

中国历代统治者有一种天生的政治直觉，自×经济发展壮大后一定会冲毁作为×制统治基础的愚民术和贫民术这二条大堤，终至淹没，埋葬×制统治制度，所以不遣余力地将其控制在摇篮状态，这种直觉深具眼光，从西欧资本主义的发展即可明见这一点。

西欧资本主义的发展始于十五世纪，由于欧洲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历史传统，自×商业一向比较发达（英、法等国历史上的“重商主义”学派甚至认为财富直接来自商业活动），商人在逐步控制了金权之后，更进一步要问鼎政权，终致设置议会，监督国王，并成为维护商人以及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工具，由此导致了代议制的产生。从而大大打击、限制了国王、贵族的特权，并将其行为置于法律的监督之下。

中国重农抑商政策的主要措施包括：第一，统治者反复强调农业为本业，商业为末业，强化本末意识，抹黑商人的形象，从日常生活方面对商人进行限制，对其服饰、建房、乘车都有歧视性规定，贬低商人的社会地位；第二，在土地问题上，采取抑制兼并的政策，防止农民大量破产，稳固农业生产基础；第三，强化户籍管理，限制人口流动；第四，从多方面限制商人和商业活动：一是限制商人的政治权利，堵仕途之路，不许其后代做官，二是利用税收制度惩罚商人，如西汉商人的算赋加倍；三是对暴利行业采取官营（史称“官山海”），直接由国家垄断经销，不许商人染指，中国历朝历代主要是实行盐铁官营，因为这类商品需求量大且无价格弹性，官商以垄断价格取代其市场价格，人民的财富被源源不断的搜括掉却毫不知觉，人民的血汗流入国库百姓却感受不出痛苦，反而认为是君主关心民瘼，为他们解决生产和生活中的困难，而对其感恩戴德。此谓：“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而民爱可洽于上也。”此乃一箭双雕之策：抑制任何私人力量的崛起，确保×制制度的稳定；造成资本国有，取得巨额垄断利润，掩盖经济上对人民残酷掠夺的实质。

经济活动中的生产，流通，消费，分配四个环节必须互相配合，互相融通，才能互相促进，工商业为农业生产提供必要的技术，资金，信息等，农业才可能发展，进步，人为将其对立起来是严重违反经济规律的行为，绝对不可能达到繁荣经济的目的，表面上看重农抑商似乎是为了重农，其实从抑商的实际效果看，它不但没有促进农业生产的发展，反而使农业变得死板和僵化，长期停滞于简单再生产状态。

由于国家强行堵塞了经商致富的渠道，在即定的约束条件下（“利出一孔”），作为一个理性的人，一个有才华的青年想要出人头地、名利双收，只有唯一一条现成的道路，即为×制君主服务（入仕或做官）。做官成为实现人生价值的唯一及最佳方式。而除了“入朝为官”，其他一切职业都是低贱的职业。中国古代士、农、工、商由高到低的排列顺序，正反映了这一理念。由此形成中国社会的一大特色：“官本位”。

所谓‘官本位’，简单地说，就是以官为本，一切为了做官。

君主独××制制度的核心是人身控制，而其实现的基础和保障就是权力，权力的内涵不仅仅是支配人，而且也包括由其转化的不可计数的直接的经济利益。×制制度全仗各级官吏来维系，掌握权力的官吏就成了特殊人物，官大者威风赫赫，权倾一方，官小者也是养尊处优好处无数，官之身价与神秘，就在于他们手中的权力以及由此而获得的各种特权与实利。官位成了最有价值的无形资产，权力成了财富的代名词。权力是比贷币更具流动性，更方便的一般等价物，或者说，中国社会的特征是政权支配金权，孔方兄只配做印把子的仆从。中国特殊的社会形态导致投机政治比直接从事经济活动，能更好更快地聚敛财富。吕不韦正是参透了这一点，才将异人视作“奇货可居”。

追求名利是人的天性，而出人头地，名利双收的捷径便是做官，官越大，获利越厚。官位权力和财富构成奇妙的“三位一体”，财富的多少取决于官位、权力的大小，正是基于这一点，人的价值实现的最佳途径就是做官，光宗耀祖，青史留名的最好方法也是做官。升官发财的意识浸透了国人的灵魂。

几个世纪以来，在中国人中流行着一种称为“升官图”的游戏。这种游戏使用的工具包括一个骰子和标有从普通学生到政府宰相各个等级位置的图案，每个参加者通过掷骰子决定是升级还是降级，在官梯上爬得越高，就会从等级低的人手中赢得越多的钱。这种游戏的参加者不仅是识字的人，一些文盲也乐此不疲。

反过来看，没有权力作后盾的经济利益也是靠不住的。西汉武帝时，由于长年对匈奴作战，导致国家财力枯竭，雄才大略的刘彻便向商人开刀，发布了著名的“告缗法”诏令，鼓励全国商贾之家的奴仆告发其主人的偷漏税行为，偷漏一缗（一缗即铜钱一千文），即成罪状，要抄家查产，充军发配，此举一下使汉武获得无数财政收入，同时使商贾们彻底破产——“杨可告缗遍天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抵破”（《汉书•食货志下》）。这是赤裸裸的政治掠夺。

历史上唐玄宗、唐肃宗、唐德宗也学着刘彻这一套，不过，他们要稍稍文雅些，名为“借商”，每次借款达数百万缗，结果自然是“刘备借荆洲——有借无还”了，谁还敢斗胆向皇帝讨债。

林彪得其神髓，将其简练地总结为：“有了政权，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一夜之间就可以打倒。”

简言之，作官是最赚钱，最安全的买卖。所以中国发了财的商人要捐官：既为求自保又为图发展。所以历史上胡雪岩之流的红顶商人大行其道，至今被奉为成功商人的楷模。

人身控制的直接后果就是，任何人要生存和发展，就不得不依附比自己更强有力者，由此形成中国社会的另一大特色——人身依附。

按每个人的政治经济地位的差别，全国上下形成一个等级依附系统，只有一个例外，即皇帝，因为他是权力的母体。后妃、臣僚依附皇帝，地方官依附京官，小官依附大官，奴仆依附主子。被依附者对依附者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依附者的物质利益直接源于被依附者，依附者被人依附，被依附者同时又是依附者，而且大系统中有子系统，子系统中又有子系统，人身依附成为人际关系的普遍形式。

正是由于人身依附，各级官僚无法成为独立的政府官员，而只能是帝王的代理人或家奴，同样，因为一个人的收入和升迁与自己的顶头上司有着密切的关系，得罪上司的代价是巨大的，又由于这样的官僚有为数众多的替代品，因此，下级也永远只能是上级的工具，而以人作的工具的全部价值就在于听话（好使不好使），而不在于这工具本身有多大价值。

中国的官僚政治有一个致命的遗产——层层任命制。官吏不是经由人民选举产生的，而是由上级发现、任命的。官吏不是为事业服务，而是为长官或上级服务。中国官吏的最大特色是“做人”，官吏的考核与任免，主要不在于他们有多少政绩，而在于他们与上级的密切程度，搞掂了上级，就等于戴稳了乌纱帽。于是，“报喜不报忧”，上交则谄（谄媚），下交则渎（轻慢），就成了官场的常态。

人身依附的格局，使下级只对上负责，下级绝对服从上级的做法，必然导致残酷的反达尔文优胜劣汰进化规则的逆向（精英）淘汰。

所谓“逆向淘汰”或精英淘汰，是指在政治、学术领域的精英，一些真正德才兼备的精英人才往往会遭冷遇、排挤甚至打击、压制。那些有独立思想或独特见解的人才，他们往往会因为自己的优秀而在生存竞争中首先被淘汰出局，而一些缺乏能力、没有自己观点的庸人，他们反而因为善于钻营附会而成为“适者”顽强地生存下来。苏辙先生形象地将其称为“君子斗不过小人”规律。

“淘汰”制本是人类社会选拔人才的最有效机制，即通过某种竞争规则，选拔优胜者，淘汰劣败者。“逆向淘汰”则不然，它是将优秀的拔尖人才淘汰掉，而那些善于阿谀逢迎的庸人反而成为“适者”生存下来。究其原因，在于人的天性。人性的一个艮古不变的弱点就是喜欢听好话，精英们往往仗着自己的才气而不屑于钻营，庸人们则非拍马逢迎无以生存，这就决定了后者必然要把全部的资源用在迎合上级上，在人身依附的格局下，作长官的显然更欣赏后者的表现，他们自然会获得更多提升的机会，这样逐级淘汰的结果，必然是庸人们大获全胜。

因此，在“利出一孔”的社会，淘汰精英就是最大的政治。特立独行的精英人才被扼杀，整个社会必然万马齐喑。

“利出一孔”的制度安排，使中国的官场成为一个巨大的人才黑洞，将天下精英统统吸引到其中，唐太宗李世民就曾喜形于色地说过“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广大的士人（知识分子）要想出人头地唯一的渠道便是做官——因为：“人生世上，除了此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

无数的精英挤在入仕这唯一的独木桥上你争我夺，兵戎相见，竞争自然残酷绝伦，在这种没有底线的生存斗争中，一般只有厚黑者胜出，结果，人格高尚的人往往要败在人格低下的人手里；受教育程度高的往往要败在受教育程度低的人手里；说真话的人往往要败在说假话的人手里。这就是“逆向淘汰”或精英淘汰的根本原因。

中国人向来有窝里斗（内耗）的老传统，窝里斗的残酷与大规模地糟蹋人才世所仅见，人们往往简单地把它归为民族的劣根性，似乎这是中国人的原罪。毛泽东就有一句家喻户晓的名言，“中国有六亿人口，不斗行吗”？为什么窝里斗在中国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强大，为什么中国人会产生“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妖魔鬼怪思维，唯一的解释是“制度”使然。世界上只有劣等的制度，没有劣等的民族。

中国这样的农业大国，人口多，产业少，发财的机会更少，大家都在准饥饿线上苦巴巴地过日子，向有限的资源和收获竞争。人们常说，“同行是冤家”，在一个别人的成功就是自己的失败的社会，这确实是一个真理。如果一百个人中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不同的发财机会，那么由于劳动分工，他们会相安无事，彼此间还会互惠；而如果一百个人却只有一个发财机会，他们就必然不得不为此大打出手。民间形象的说法就是“槽里无食猪拱猪”。在社会财富存量一定的情况下，参与分配者愈多，则竞争愈激烈，这乃是从古至今中国社会政治斗争惨烈万分，宦术出神入化，社会动荡不宁，人民贫穷愚昧的根本症结之所在。

人身控制和人身依附的后果，使个人既无独立的政治地位，又无独立的经济地位，即使获得的物质利益也是不稳定的，随时可以化为乌有，历代开国功臣的悲剧就根源于此。

韩信、白起、伍子胥、文种等等，都是人们熟悉的历史上有名的将军谋臣，为其帝王立下过汗马功劳，然而，他们的结局都很悲惨，功盖天下却无生存的权力。这一类“功盖天下者不赏，勇略震主者身危”的悲剧充斥于中国历史，与中国社会共始终。为什么他们都逃不脱“兔死狗烹”的悲惨命运？答案就是人身依附。没有受法律保障的人身自×，没有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权，在中国，除一人外，任何人都无法成为自×人。

财产权是宪政的基石、×权的屏障、市场经济的核心，社会繁荣的枢纽，是人类谋求生存与发展的基本权利，也是维系人类自×与尊严的根基，政治文明的温床。

人们总是抱怨知识分子缺少风骨，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说的就是中国知识分子千年之病，千年之痛。归根结底，知识分子这一悲剧角色的罪魁祸首就是“利出一孔”的制度安排。

自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中国知识分子就变成了依附在×制政权之上的“毛”。在一个政府是唯一雇主的社会，一个人一旦被政府机关列入黑名单，就只能毫无反抗地任其处置，因之，在这种社会，所谓士人的独立人格，所谓言论自×，思想自×以及人身自×等等只能是痴人说梦。

尊严与饥饿无法友好相处。社会的铁则是：主宰一个人的薪给，即可主宰其意志。没有独立的经济权利，就没有独立的政治权利。只有有了稳定的经济收入，才能有独立的人格和完整的意志。经济上不独立，靠巴结混饭吃，道德上就很难守节。而个人失去独立之人格，思想听命于他们的核心人物，不问是非，党同伐异，根本无法产生公民社会。

“公民社会”是一个自然演进的理念。起源于古代希腊和罗马，起初是指那些享有公民权的城邦公民的社会政治生活。到了公元十三、十四世纪，公民社会演变为西欧独立于封建领主体制之外的商业城市文明，意味着不受封建义务和神权的桎梏的世俗的自×空间。到了思想启蒙阶段，公民社会的内涵逐渐趋于丰富，加入了政治民×、权力制衡、社会契约、思想多元等内容，成为独立于国家的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私人领域指以市场为核心的经济领域，公共领域指社会文化生活领域），以一系列独立的民间组织、政党、社团、俱乐部、沙龙、学校、教会、工会、行会、通讯、出版、新闻、慈善机构等作为自身存在形式。公民社会介于公民与国家这两极之间，既是联系公民与国家之间的纽带，也构成了对公民个体的保护屏障，同时对政治国家形成了有效的制约。

英美等国成熟的（或者说是相对成熟的）公民社会，是建立在约翰•洛克的“社会在国家之上”的理念之上，因而社会力量强于国家力量。个体的公民是现代国家中最小的单元，公民社会则按照非强制、非暴力原则调节公民个体间的关系，自下而上、自小而大地组织形成若干更大的单元，从而具有个体公民所不具备的力量。成熟的公民社会不仅具备若干个组织的有形力量，而且还因为公民个体中对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不受侵犯的信念而拥有无形的力量，并化解掉大量公民个体之间的矛盾，使之难以孕育只有使用暴力才能解决的问题。可见，一个发育成熟而完善的公民社会，不但可以有效地抵御来自政府权力对公民的侵犯，避免政府“权力无边界”的情形出现；而且也会起到社会稳定的调节器的作用，从而也就使得潜在的极×主义者的回旋余地大为缩小。

中国从来没有形成一个独立于政治国家的公民社会，有的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典型臣民社会。中国的政治体制是一种缺少变化的，不允许出现内部竞争对手的铁板式的政治结构。政府从不允许独立自治的社会组织机构产生，并逐渐发展出一个稳定的领导层，以及一个能适应现实和吸取经验与历史教训的传统。另外，中国也没有可比之于西方天主教会之类的拥有长达十几世纪的宗教信仰和世俗智慧的宗教组织这样一个具有自我管理能力的组织。

国家作为一个生产安全和秩序等公××品的完全垄断者，对一切独立于官府的力量采取禁绝策略，拒绝给民众自×、民×和基本×权。民众缺少民×锻炼，民×意识及民×素质低，没有协商、妥协、宽容的训练，就无从产生健康、理性和坦率沟通的政治文化，社会自治无从滋生，民众缺乏自组织能力，成为一盘散沙。社会的稳定全靠行政权力将人民强行粘和起来，采取高压政策，社会管理陷入“一收就死，一死就放，一放就乱，一乱就收……”的恶性循环。

面对民众的政治诉求和抗争，政府习惯于采用政治高压敉平社会反抗，由于没有正常的沟通与发泄不满的渠道，一旦出现暴力冲突，平常在高压统治下沉默驯顺的的羔羊们就变成了破坏成性的暴徒（乌合之众人人都想搭便车而不受惩罚），陷入以暴易暴的怪圈，发展到极端就只有天下大乱一条路。

西方国家有长期的社会自治传统和合法的反对党，它们的在野党被称为“忠诚的反对派”，是防止政府危机演化为全面社会危机的有效防火墙。２００５年４月２３日，意大利总理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组成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第６０届政府，５０年间，意大利发生好几十次政府危机，政府的平均寿命不到一年，虽然政府更迭频繁，但对民众和社会生活基本没有大的影响。其他像法国、英国、德国等也发生过频繁的政府更迭，人们早已习以为常，民众的生活基本没有大的影响，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在中国是无法想象的。中国自古就有“三日无君，则惶惶如也”的说法，政府垮台了，非天下大乱不可。

中国没有合法的反对派存在的空间，更没有西方国家的所谓随时可以接管政府的“影子内阁”，当社会出现重大危机时，不可能有现成的替代品（自治机构或组织）替代原有的秩序提供者，以维持秩序，实现权力的和平转移、政府的平稳过度和更替，唯有打碎现有的国家机器，在付出昂贵的代价后重建社会秩序。这是一种没有刹车装置的制度，一旦启动，终将不可挽回的自动毁灭。

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导致腐败，这是人类社会的铁则。历史反复证明在独××制这种体制下，即使有卓尔不群之士，也难以阻止腐败的蔓延，这不是个人聪明才智的问题，而是制度问题。

×制制度让统治者享有各种各样的特权，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须不知特权实乃统治者堕落、退化的陷阱，政治上的近亲繁殖（“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没有竞争对手，执政能力必然退化下降；既没有权力制约，又没有舆论监督，统治者必然腐败堕落。贪污腐败是一种政治行为，非但不能创造任何财富，反而破坏正常的经济活动，减损社会财富，其实质无异于公开抢劫。

×制制度下的官吏是与作为草食动物的民众不一样的肉食动物，官吏与其治下的民众的利害关系短暂脆弱，比分封的贵族更不关心百姓的死活。作为皇帝的代理人，必然产生道德风险。由于官吏拥有“合法伤害权”及信息优势，官僚体系中的每个活动主体都处于徇私枉法的诱惑和激励格局中，抑制这种对专制帝国有害的激励从技术上是困难的，从利害关系上是难以指望的。腐败被称为“政治之癌”，会自我强化，加速扩散。历史上每一个王朝末期，贪污腐败都达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贪官遍地，货贿公行，官吏们贪贿枉法，敲骨吸髓，竭泽而渔。

中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人口思想，促成人口按几何级数增长，天下承平日久，当人口存量超过土地的负载能力时，必然产生淘汰过剩人口的压力。人口压力是一把双刃剑，它是内外冲突、政治动乱和衰落的一个重要因素。对生产资料的激烈竞争，一方面使小农破产，破坏了×制制度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另一方面又把大量人口逼入了在生存竞争中占据优势地位的官吏集团，加剧了官僚集团的腐败与膨胀趋势，“食之者众，生之者寡”，人口和财政的双重压力，使得民不聊生，生存无以为继。而维持生存的底线是一条血线，突破底线必然导致流血——下层民众博命以自保。后果就是社会动荡，天下大乱，最后是既有的秩序解体。

在旧的秩序解体到新的秩序确立之间，是长期的军阀混战，民众则成为对立阵营的人质，被胁裹着互相杀戮。几十上百年的长期征战，造成对人口、文明、财富、环境的巨大破坏。为改朝换代而进行的征伐，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加上巨大的诱惑（“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种斗争遵循的是最厚黑者胜出的铁则。天下是打出来的，权威是杀出来的。默默无闻，不名一文的混混无赖要成为人人膜拜的对象，唯一的硬通货就是人头和鲜血。

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混战，尘埃落定以后，新的秩序怎样建立呢？认知心理学和组织理论告诉我们，在复杂社会中的个人大都倾向于坚持自己已经形成的见解。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有强烈的学习效应，这是一种正反馈。继起的王朝在政治遗产上可以继承的最佳选择和模式仍然是“利出一孔”，历史和人一样，都有沿现成的路径行进的惯性与本能，所谓萧规曹随，就是指文化上这种按既定的模式应对相似局面的自觉行为。

美国经济史学家道格拉斯•诺思站在制度学派的立场，提出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一说。诺思认为，制度变迁存在着报酬递增和自我强化的机制。这种机制使制度变迁一旦走上某一路径，就会在以后的发展中得到不断的自我强化。“历史表明，人们过去做出的选择决定了其现在可能的选择”。已建立的制度会千方百计地维护自身的存在，选择某种制度容易，但放弃却很困难。

路径依赖有不同的方向。一种情况是某种初始制度选定以后，具有报酬递增的效果，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其他相关制度安排向同样方向配合，导致有利于经济增长的进一步的制度变迁。这是一种良性的路径依赖。另一个情况是某种制度演变的轨迹形成以后，初始制度的效率降低，甚至开始阻碍生产活动，那些与这种制度共荣的组织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而尽力维护它。此时这个社会陷入无效制度，进入了“锁定”状态。这是恶性的路径依赖。

如果用诺斯的“报酬递增－路径依赖模式”来分析政治过程，可以发现政治中同样存在着报酬递增、自我强化和路径依赖现象。

政治活动是集体性的，其建立成本高，政治活动受制度的约束更为经常和强烈，对制度的依赖性更强，从而导致了个人和组织均有强化既存制度的倾向；政治的复杂性和低透明度使得人们对政治行为的后果难以预料，在预期不明的情况下，发起制度变迁是不明智的，为了避免承担高成本，政治行为者倾向于维持已有的制度，即使这种制度已经处于低效状态；在政治过程中观念的转变是非常困难的，个人关于社会的认识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其原因是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建立成本高，个人对政治一些基本看法，从意识形态到对政府某些具体方面的理解，或对政治团体和政党的态度，一旦形成，通常是非常难以改变的；制度和政策的制订者总是希望限制自己的后继者，因为政治家担心自己的对手会在将来掌权，为了保护自己，他们使现存的制度难以改变，结果使得甚至连他们自己也难以改变制度，政治的这一特性使得制度从一种已形成的路径中摆脱更为困难。

尤其重要的是，政治权力的分配在社会成员中是不平等的，当某些人居于支配他人的地位时，他们倾向于利用所掌握的权力来强化自己的地位。政治竞争的结果是“赢家通吃”，对于当事者来说，或者是全得，或者是全失，没有其他选择。政治博弈的这个特点使得掌权一方倾向于全力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其结果是制度的自我强化。政治中的路径依赖现象是历史的常态。

“利出一孔”的政治实践，使最高统治者统治着会说话的动物，享尽人间奢华极乐，食髓知味，任何人只要坐上龙床，都会毫不含糊地照此办理，习惯成自然，文化上的获得性遗传，使“利出一孔”的思想成为中国政治文化的显性基因，虽然王朝不断更替，但政治治理结构与模式却反复克隆。从本质上看，所谓的改朝换代只是一种简单的（边缘人群与中心人群的）置换反应，改变江山姓氏之举，除了为少数人提供了政治游戏的极品享受而外，对芸芸众生究竟有何裨益？难怪古人要发出无奈的感慨：“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里都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几千年的中国历史逃不出《三国演义》扉页上的第一句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政权兴亡的过程往往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而且这个过程从古至今，周而复始，形成了任何政权都跳不出的兴亡周期律怪圈（金观涛先生称之为“超稳定结构”）。人们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把这个似乎不可抗拒的怪圈归因于中国人的宿命，然而，通过以上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利出一孔”才是中华民族周期性治乱循环悲剧的总导演。

“国家往往确定规则以使统治者及其集团的利益最大化，然后在一定的约束下设计出降低交易费用的规则”。制度建设的成本无疑是高昂的，但是一旦建立起来，利益集团只要付出很低的维护费用就行了。中国的政治文化，发轫于春秋战国，定型于秦汉，虽然汉以后文化上“独尊儒术”，但在政治层面，却是“外儒内法”，管仲的“利出一孔”思想，实在是为统治者量身定做，让他们在实践中用起来得心应手，爱不释手，成为历代治理国家的根本国策。中国政治文化的这一特色，让中国人跌入“管仲陷阱”几千年，陷入恶性的路径依赖。尤其悲哀的是，只要中国特色的这一政治文化基因不发生（自发或诱发）突变，同样的政治生态就会反复克隆，中国仍将陷入残酷而又无奈的历史宿命。

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在其划时代的巨著《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的结尾写到：“经济学家以及政治哲学家之思想，其力量之大，往往出乎常人意料。事实上统治世界者，就只是这些思想而已。许多实行者自以为不受任何学理之影响，却往往当了某个已故经济学家之奴隶。狂人执政，自以为得天启示，实则其狂想之来，乃得自若干年以前的某个学人。”

在汉语中，管仲与管总谐音，管总者，总管也。从历史的演进来看，管仲的思想对中国历史和文化的影响绝对要比他在历史上的名气大得多——孔子就曾经发出由衷的感叹：“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一个超级天才，为了统治的方便，在他所处的时代的一项天才发明，却陷其子孙后代于无法摆脱的困境，成为中国社会的一个千年陷阱，恐怕是他始料未及的吧。